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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底就在眼前。高大氣派的白石頭房子,但年久失修已然頹敗,我站在那道由木材和石頭修建的院門前,竟不敢推門而入。我不知什麼樣的情景等待著我——她頭戴小白帽躺在床上?她坐在窗邊流淚看著落日?她和老阿媽正在搗酥油茶?她在用雪水給水晶消磁?
我知道我一推之下,就會翻開一張賭注巨大的底牌,但我必須開牌了。
……
院裡寂靜得可以聽到每一隻飛鳥落足的聲音,最後一抹陽光印在地下不忍踐踏,我猛地推開房門,一個熟悉的樣子映在眼前,每一寸毛髮、每一處五官、每一絲表情,熟悉得如一張大腦深處的底片浮現眼前。我很想大叫著“卓敏”衝上去擁抱她,卻發現,歲月已在她臉上留下所有滄桑的故事,時間已教會她沉默不語。只有沉默,才能表達所有的感悟。
不是卓敏,是卓敏的老阿媽。她和卓敏長得驚人地相似,像同根生長出來的兩朵雪蓮花。
她看著我進來,眼神熟悉,沒有一絲驚訝,她甚至示意我坐下來,我懷疑,她已在那張藏榻上等待了我數十年。
她已在彌留之際。
……
我躺在城裡那家簡陋的招待所裡發著高燒,我覺得肺葉就像要向外炸開一樣,我覺得大腦裡有無數聲音在爭吵,血液濃度很高,我忽冷忽熱。這是典型的高原反應。
旅人們在屋外長廊裡走來走去,吵鬧喧囂,他們幹著自己的事情,沒有人理睬我,沒有人知道這間髒舊的房間裡有一個從遙遠地方來的青年快要死了,更沒有人知道他在身體死去之前,心先行而死。
有一刻,我的大腦突然針刻般清晰。我再次在一個寂靜的傍晚走進那個院落,隨著飛鳥和陽光的痕跡走進那間由白石頭和木材修建的房子。老阿媽沉默地看著我,目光傷感,卻是一種海水般的慈悲,我拿起胸前那張照片:“卓敏,卓瑪水晶。”
老阿媽的眼裡煥發出一種炙熱,她伸出枯萎的手要那張照片,我遞給她,她看著,撫摸著,低低地說著一些話,我知道,那是在叫她的名字。
老阿媽去的時候還緊握著那張照片,我不知道最後時刻她在向我表達什麼,我只看見她用最後一絲力氣對照片憑空做著一些動作,像是祈禱,像是解脫……
老阿媽沒有給我留下任何線索就死了,她走得很平靜,但我知道她的內心猶如雪崩般激烈。那天晚上,白石頭房子附近的人們紛紛趕來,給老阿媽蓋上最美麗的綢緞……我無助地向她死後也依舊端莊的面容跪下,我感到身體立刻就要沙化。
現在,我躺在那家簡陋的招待所裡,我的肺葉非常疼痛,但我的腦子足夠清醒,我甚至還突然想起卓敏曾在錄音筆裡對我講過的故事:
卓敏的曾外祖公是靈芝最後一個土司,擁有從這片雪山到那片雪山所有的草場、河流和牛羊。
為了和“金珠瑪米”修好,曾外祖公把最小的女兒嫁給了一位從遙遠北方來到西藏的解放軍團長。婚禮那天遠近五百里的土司和頭人全部來了,酥油燈亮得連帳篷都快透漏了,那股濃郁的青稞酒香,甚至讓整連整團計程車兵到了第二天中午才甦醒過來。
老土司親自主持了這場和“金珠瑪米”的婚禮,他當眾宣佈遇到了一個好女婿,他要和漢人世世代代永遠修好。
但一年後就是“西藏平叛”,解放軍團長帶領兩個營的戰士圍剿了曾外祖公,並親手用狙擊步槍把老土司從馬上打下來。老土司的屍體抬到小女兒的帳篷時已經發硬,她沒有說一句話,便昏死在繡著雪蓮的七彩地氈上。從此她再也沒有對丈夫說過任何一句話,哪怕那天晚上行房事致使懷上卓敏的媽媽時,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這讓丈夫覺得很無趣,後來甚至覺得沉默的她很危險,他本來想離婚,但當時的民族政策不允許。
再後來,老土司的小女兒就得了一種神秘的病死了。死的時候,卓敏的媽媽剛剛出生兩個月。本小說由@www。87book。com@提供下載
卓敏的媽媽其實是個孤兒。她三歲時,解放軍團長死於一顆流彈,當時他騎著馬正準備和警衛員快速透過湍急的“黑水河”,黑水河的浪花聲音很大,以至於槍聲響起時警衛員都沒有聽見,一顆子彈從身後穿過他強壯的頸部,槍法神準得甚至沒使他流多少血,就死了。
卓敏的媽媽聽得懂大人的每一句話,但她從來不說話。她一直到十七歲才開口說話,開口說話的那天,一個帥氣的漢族年輕人正好走過來。
那個年輕的漢人走過來時眼神亮亮的,對她說“你漂亮得好像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