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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讓京中來的行家們眼前一亮,湖州亂象終於顯出了一絲井井有條。
可惜,聶償恩只是個凡人。
七月初三,第六次洪峰洶湧而至,原本受災不重的年溪縣再次潰堤,江水挾裹著沙石斷木咆哮著從裂口湧入,以排山倒海之勢沖垮屋舍橋樑,捲走牲畜財物,驚慌的百姓們哭喊著往高處奔逃,更多的人卻被捲入漩渦中,永遠埋葬。
等楊昭帶著人前來救援,年溪縣已是哀鴻遍野,滿目蒼夷。
水已經淹到了屋頂處,除了少數幾處可以落腳的高地,一座縣城就像一汪湖泊。
雨依舊未停,有婦女渾身溼透地站在屋頂上,望著渾濁的水面喃喃呼喚著自己孩子的名字;有青年冒死跳入水中,一趟又一趟地潛入水底,卻只尋到了老父的屍體;有小孩坐在橋上高聲啼哭,他的爹孃不知去了哪裡,或許,他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楊昭看著眼前一幕幕,只覺心如刀絞,他為帝王時曾遇見過幾次天災,每每災情送到案頭他只覺得憤怒,只氣恨官員無能。可他如今換了身份,真正置身於災難之中才明白,憤怒與氣恨只是旁觀者的奢侈情緒,當你看著百里廢墟,當你聽著聲聲啜泣,你的良心有如被鞭笞般痛苦,你會愧疚、會自責、會深恨自己蠢笨無措,以及,深深的無力……
“準……”嗓音乾澀得就像被砂礫磨過,楊昭清了清喉嚨,道:“準備繩索,下去救人。”
“救人?”隨行的同知驚道:“風雨這麼大,萬一一個浪頭打來那多危險啊……”
“大人可以留下。”楊昭冷冷地說完,脫下了官袍,接過幾名下屬遞過來的繩索,將它系在腰間,第一個跳入水中。“其餘人跟著本官。”
“好咧!”王狗子打著赤膊綁好繩索,爽快地跟著跳了下去。
緊接著,同來的幾十個差役、百姓都挨個兒跳入水中,沒有任何人猶豫,彷彿已經勘破生死,習慣了這一切。
最後,只剩同知一個人撐著傘站在岸上,風撩著雨簾拍溼了他的衣角袖擺,心裡頭拔涼拔涼的,這群人都咋回事?咋說不聽呢?都不要命啦?他又想到方才聶償恩冷冰冰的眼神,止不住一哆嗦,那氣勢竟讓他聯想到當年金殿上的匆匆一瞥,一定是他多想了……
嘁,不過小小縣令爾,也敢對本官不敬?等湖州之危解除,看本官怎麼治——咦?
不遠處,一個木盆飄了過來,中斷了同知大人的腦補。
兩尺寬的木盆中躺著個小嬰兒,身上只套了件肚兜,露出的面板白嫩,那木盆中已經積了些水,嬰兒似乎覺得不適,正低低地啼哭著。
同知大人心裡一急,就想伸手去撈,可那木盆離他遠不止一臂的距離,水流又急,很快被衝得更遠了些。
怎麼辦?同知大人左右看看,實在是沒人,剛才就連替他撐傘的隨從都下去了,他稍一琢磨,將官袍脫下放在撐開的傘下,又撿起了地上剩下的繩索,學著那些人將繩索一頭套在巨木上,另一頭綁在腰上,伸腳試探地踩了踩水,最終心一橫,眼一閉,猛地跳入水中。
他朝著木盆飛快地游去,雨水冷冷地拍在他臉上,鼻息裡都是令人噁心的汙水濁氣,偶爾一個小浪打來,他還會嗆口水,一想到這水裡泡過糞便尿液,同知大人恨不得吐了!
唯一支撐他的,是離他原來越近的木盆。
終於,他抓住了木盆的邊緣,同知大人推著盆子奮力游回了落腳處,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爬上了岸,又將嬰兒抱了起來,嗯,是個女嬰。
同知大人取出傘下半溼的官袍將女嬰包裹住,她似乎覺得舒服,止住了啼哭,只睜著一雙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正抱著她的中年男人,片刻後,發出了嚶嚶的笑聲,同知大人跟著露出傻笑,眼中卻噙滿淚水。
災難之中,有逝去,同樣有新生。
天色又稍稍暗了下來,忽然間狂風大作,風捲著雨水形成雨霧,楊昭奮力將一個少年帶到岸邊,岸上的百姓抓住少年的手,試圖將他拉上岸來,楊昭只覺得身子一輕,有幾分脫力地往水裡沉了沉,背後卻有一雙手托住他:“大人,小心呢。”
轉頭一看,是王狗子,楊昭正要說話,王狗子卻遊走了,邊遊邊道:“那邊民房裡好像有聲音,小的再過去看看。”
“小心點兒——”楊昭喊了聲,苦笑著搖搖頭。
王狗子游到民房附近,果然聽見微不可見的求救聲,斷斷續續飄散在風雨中。王狗子猛地紮下水,發現這戶人家的門已經被一根巨木堵上了,他浮出水面大口喘著氣,努力爬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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