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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莫再爭執,且讓本帥前來決斷。”當即,拍馬趕了過去。
士卒讓開一面,兩位難民裝扮的年青人暴露在石青眼前。
兩個年青人稍大的年近三十,粗布短褂的腰間插著一柄柴斧,看起來倒有幾分威武強壯;這人臉色泛紅,神色中隱有不忿,可當石青的眼光掃過去後,他眼光一轉,躲了開去,顯然還是有幾分畏懼。
另一位年齡較小,二十四五歲模樣,臉型倒有些崢嶸,只是有些精瘦;他身上披了件邋遢的寬袖長袍,北風一吹,長袍向大旗一樣,獵獵抖動,襯得整個人越發弱不經風。這人很奇怪,不僅沒有膽怯畏縮,反而旁若無人地低吟淺嘆,表情蕭索落寞,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石青粗粗一掃,便已確定。這兩位不是胡人。
兩個年青人黑髮黑眼黑黃的膚色,面部平板,稜角柔和,是一副標準的東方人長相。不論這些,他們穿著的布褂長袍看上去十分的自然熨貼,沒有胡人穿上漢服後的彆扭。
令石青得出肯定答案的當然不僅這些。
石青知道,鄴城胡人非富即貴;最次的也是中等人家,衣著華麗不說,頸項間也不會積起這等老厚的灰垢,油光閃亮的髮間也不會泛起白乎乎的頭屑——這可不是短時間能喬裝出來的。
被石青審視的兩位年青人是被丁析亂棍打出的王猛、王嵩。
昨日午後,哥倆被打出明光宮大營,一路急惶惶逃出華林苑,直到過了清漳水才鬆了口氣。那時,天已黑下來,有了一次教訓,哥倆不敢莽撞著再去尋找空閒房屋,只好在清漳水南岸尋了個僻靜處,生了一堆野火,躲風避寒。
今天一大早,哥倆就開始在城東城北一帶轉悠,意欲尋找進身之階。只不過,轉悠了一會兒,王猛就看出不妙。緊閉的東城城門開啟,一支大軍悄然開出,沒走多遠,就在東林寺後埋伏下來。城北同樣如此,一支支小隊悄無聲息地遊走,消失在清漳水北岸河堤之後。
不等警醒的王猛悟出其中意味,四下裡開始響起震天的殺胡聲。
當時,哥倆所在的是城外東、北結合部,未曾合圍之前,這是一道縫隙,他們原可以從此逃脫的,只是王猛好奇心重,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立意要瞧個究竟,王嵩拗不過,只好跟著他躲在河堤草叢中觀察。就這樣。他們再次落到新義軍手中。
其間的情形,石青半點不知,他斷定兩人並非胡人後,吩咐道:“放了他們,這二位大哥是趙人,並非羯胡。”
此時天已擦黑,石青急著搜剿胡人,想盡快了解此事,哪有精神理會其他。誰知就在這時,王猛從失神中驚醒過來,他還有些迷糊,沒搞清身邊狀況,就帶了幾分癲狂,仰天長呼道:“哀哉!痛哉!武德王好糊塗,大好局面,付之流水。罷了!罷了!鄴城糜爛至此,事不可為,不如歸去…”
石青偏馬欲去,聽到這話,當即勃然大怒;萬眾一心,殺胡復漢,逢此大可為之際,這個酸儒如此言語,豈不壞了軍心士氣。“好膽!汝敢胡言亂我軍心。”
聽到石青厲聲喝叱,新義軍士卒放下的刀槍忽地端起,再次對準了王猛、王嵩。
王猛一愕,一掃四周,算是徹底清醒過來了。望著近在咫尺的鋒刃,他的神色急劇變化,似乎在理智和尊嚴之間作著艱難地抉擇。
掙扎了一番後,王猛對石青一揖,不卑不亢地說道:“見仁見智,由乎性情。學生隨感而發,小將軍若以為不妥,一笑置之便是。勿須在意。”
“有感而發?哼…”
石青冷笑數聲,連聲質問。“我等為恢復漢家衣裳,不過殺了幾個胡人,汝便有感,胡人殺我族人數百萬,佔我家園數十年,汝可有感?怎不見汝有感而發!”
王猛呆了一呆,認真地打量了一番石青,似乎沒想到眼前武將口齒這般犀利。旋即辨道:“學生並非不知大義之人,只是此一時,彼一時;世事變遷,自有定勢,芸芸眾生,難測其機;智者應時而動,順勢而為,則事半而功倍;逆勢強取,耗神費時,尚且難成,誠不可為。”
他這番言語模糊玄奧,雲山霧罩;深得高人名士蠱惑人主,藉機晉身的敲門磚之精髓。若是閒暇,石青不定還有些興趣和他辨上一辨,此時卻顧不得;聽得這番言語,心中認定此人乃是一酸才腐儒,當下懶得再行理會,斷喝一聲:“狂徒閉嘴!休得聒噪。來人…”
王猛、王嵩一個激靈。眼前這人年紀雖輕,卻一身殺伐之氣,當是砍頭如割草之輩。王猛暗自懊惱,如此險地,怎能如山中一般,隨心而發,隨心而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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