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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府畢竟家大業大,大將軍不在長安城住的時候,也要靠幾個身手敏捷的看護老夫人。紀府上統共十五個下人,如今添了琳琅一個,便湊了十六個,是個吉利數。
只是這琳琅一入府就作病,讓何總管回稟起老夫人來,難免讓我心覺晦氣。琳琅是侍茶女出身,是那種被男人看中來回轉手貨物似的女人,本就不體面,但是府上作丫鬟將將就就爺就過去了。
紀青嵐敲著木魚,臉上不露鋒芒。她對紀忘川管教嚴厲,親緣淺薄,可不代表她對這個兒子沒有期待。她對紀忘川的婚事尤其看中,紀忘川從東南沿海調回長安城,如今身居京畿重地的治安、緝捕、巡夜等要職,現是正三品的懷化大將軍,可隨著手上的要權不斷往上壘,從二品的將軍職位唾手可得。
木魚慢篤篤的敲,紀青嵐臉色平和,像平時禮佛的心善人。“那丫頭怎麼樣?”
蔓蘿把何總管那聽來的話,倒了些出來。“聽老何說,路上淋雨作了病,大將軍吩咐人不必上值先休息。”
紀青嵐唸了一通經文擱下了手。“這倒是稀奇,不見得他這麼上心的。”
蔓蘿侍立在紀青嵐身後,說道:“夫人,這些年,大將軍從沒往宅子裡添過人。”
紀青嵐慢悠悠說道:“男人麼,二十三了,也該有些男女關係上的念想了。不過是個侍茶女,他心裡猴精兒著呢。”
蔓蘿順著夫人的話頭說道:“說的也是,咱們大將軍丰神俊秀一人物,家裡沒個丫鬟通房,還讓人招了話柄了。只是這丫鬟領進門,也不給老夫人您過過眼,這麼就有些不對路了。”
“又不是娶媳婦兒進門,有什麼好過眼的,橫豎就是兩個眼睛一張嘴,個頭豐腴點,個頭瘦削點。”紀青嵐口上滿不在乎,不能讓手下的人看了笑話去。心裡可不是這個計較,她掌管著紀府,無論大小事,都必須她點頭才是合乎禮數。既然是個侍茶女的低微身份,紀忘川又吩咐休養幾日,她就當兩耳不聞窗外事,只要不給她整出什麼么蛾子,她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全當沒看見。
紀青嵐晃了晃手,讓蔓羅出去,自己關在靜安堂焚香唸經。她尋求心靈上的片刻寧靜,閉上眼,口中喃喃念著經文,可心裡卻牽扯起波瀾不平。二十多年孤兒寡母的日子,紀忘川在她眼皮子底下成長,看他一日俊朗過一日,一日優秀過一日,她的心猶如咯血般。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二十多年前那段荒漠中的記憶,那是她收養紀忘川的初衷。
烈日之下,黃沙泛出炙烤天地的熱氣,焦土之上竟全無生機。
狂風沙中,一隻白色的駱駝跪在沙漠上,它小心翼翼地呵護身下裹襁褓中嚶嚶啼哭的嬰孩,它極通靈性用自己的身軀抵擋風沙侵襲。
一輪風沙過後,身著一襲黑衣的紀青嵐騎行在棕色的大駱駝上,穿越熾熱灼心的沙漠。她的視線望到了一隻跪在沙漠中純白色的駱駝。
慢慢走近那隻白色的駱駝,耳畔漸次清晰了嬰兒的啼哭,她好奇地翻下自己的坐騎,純白駱駝似乎感受到了她無害的氣息,讓她親近那隻明黃色絲綢襁褓裡的嬰孩。
那是個不足月的男嬰,是個捧在手心裡都怕摔著的貴族,明黃色霸氣昭彰的襁褓,似乎在暗示著如果撫養這個孩子,無異於接過一隻燙手的山芋。
她猶豫地牽過棕色的駱駝,她想一走了之,就此作罷,讓這個貴不可言的男嬰就此夭折在命運的齒輪中,與她反正沒有任何妨害。
男嬰哭聲稚嫩且淒厲,恍如尖刀一刀刀割在她心上。
她若是旁人,恐怕可以冷下心腸,不作理會。但她是個母親,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悲慟天地,生無可戀的母親,這個啼哭的男嬰,是她最後一劑救命良藥。
那一抹明黃的貴氣之色,牽起了她心裡的幽怨,嘴角忽而上揚,似乎萌生了一個絕妙的心計。她抱起襁褓中啼哭的嬰孩,他有著一雙明銳到刺目的眼睛,泛著一圈明媚的琥珀色。“孩子,你我遇見,全當是彼此命中的劫數。”
嬰孩止住了哭泣,仿似聽懂了她的言語。睜大水汪汪的眼睛,嘟嘟囔囔的小嘴,真是人世絕色的胚子。
她掃了眼明黃色的襁褓,心裡晃過一絲晦澀不明的憾意,但終究沒有更改她決定收養嬰孩的決定。
正文 第三十二章霧裡花(二)
紀青嵐越看越鐘意,把嬰孩緊緊摟在懷裡。“小子,長相不賴。以後跟著我,我就是你孃親。”
她抱著嬰孩騎上了來時的駱駝,走在風沙裡,心情從忐忑,轉而平靜下來。既來之,則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