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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柳叟載著水盈水秀和一車星輝回來之時,水盈跳下車轅朝巫蘅遠遠地走來,“女郎,別院謝氏的人馬一日之內全數撤走了。”
巫蘅怔了怔,水盈又道:“不但如此,先前謝十二郎撥給女郎的那二十個人,包括檀羽,也都撤走了,就在方才,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他們得了一條密令,便走得急急忙忙,也不曾為女郎留個口信。”
“莫非是謝氏內部出了事端?”水秀嬌喘著氣息,怯弱地說道。
猶如醍醐灌頂,巫蘅才想到,謝泓一直步步緊迫,實在是因為,他自己對陳郡謝氏族人也全無信心吧,他把自己逼到她身邊,便是要她和他一同面對。
“再過不久,謝氏的人會來這兒的。”
巫蘅這麼從容地說了一句,柳叟的目光狠狠地一動,他啞聲道:“女郎,我有幾句話說。”
他揹著這幾個婦人走到池水出,巫蘅也來到了牆角邊上。水中清漪轂紋散漫地低伏盪開,和風輕颺。柳叟前幾年還是那麼挺拔的一個人,現在也垂垂老矣,他縮著身骨,滄桑地直嘆,“女郎,我們回鄉下吧。”
他說的是他的願望,這也曾經是巫蘅最嚮往的。因此這話一出口,巫蘅的臉色變了幾分,多了道不明的複雜和悵然。
“女郎,我們現在有了錢糧,叟我也不敢問來處,但畢竟是有了財物,我們可以回潁川,或者去揚州的郊外,開墾良田遍植桑稻——”說著說著,柳叟聲音哽咽起來,眼底多了淚花,“我大半輩子待在潁川,自入了建康城,日日寢不能安席,僅是一個巫府,女郎便受了諸般委屈。這建康城,皇權旁落,皇帝荒唐腐敗,有時士族的權利甚至凌駕於聖旨之上,女郎若是肯安逸度日,我也不至於這麼惶惶不能自安,女郎,那謝泓,是你我這等人玩萬萬招惹不來的啊!”
柳叟老淚縱橫,那雙渾濁的雙目流出了無奈悲涼的淚水。
巫蘅也被這淚水所感染,她僵直了脊背,在原地怔忡良久,才愣愣地說道:“叟,謝郎待我真心。”
“我也知道他對女郎並非存了欺玩之意。昨日他進馬車前,我們曾談過。女郎,他一直在留意你的動向,也留意了巫府的動向,他一早知道秦氏對你不利,所以才故意與你一道的。”
這點巫蘅倒還是沒想到,她目光發直,柳叟佝僂著腰背,大喘了幾口,扶著身後的灰牆低聲道:“女郎,他知道陳郡謝氏不能容納一個寒門庶女做謝泓的嫡妻,他自然知道的,他太狂傲了,女郎,你們這是妄想了——”
“女郎,趁現在還未泥足深陷,還能收手,我們趕緊走吧,回揚州,回潁川,回哪裡都好。”柳叟開始咳嗽起來,涕淚漣漣地勸她。
巫蘅咬著唇肉,怔怔的沒有回答。
天邊一縷淡薄的雲翳悠悠地飄來,又悠悠地飄去,白雲千載,彷彿最是無情留住。
弦月才洩出幾許銀絲,爬滿了正面灰色的牆,柳叟在月光裡顯得格外消瘦佝僂,格外的疲乏、無奈、艱難。
“回哪裡呢?”巫蘅幽幽地嘆道,水面倒映著一個窈窕如霧的身影,淡丁香色的裙袂拂過那雙木屐,蘭香如墨飄逸。
“叟,你知道的,從我變賣家產開始,我們便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再也不能回那個地方,現如今,我阿父的莊園、田地,終於改名換姓,我再也不認識了。”巫蘅一陣艱澀,她皺著眉輕聲道:“何況,我已經允了謝泓,無論如何,我要陪他試一試。”
試什麼?
試士庶不婚這條百年鐵律?
柳叟是清醒的,正因為清醒,他才知道,只要謝泓有一日還是謝泓,他們便不可能真踏破這世俗的阻礙在一起,巫蘅永遠不可能是謝家婦,她不會得到任何一個人的尊重。
即便是謝泓,將來他若遇上更加心儀的女郎,或許那時巫蘅年老色衰風華不再,她日日以淚洗面,誠惶誠恐,卻還是被無情休棄,那時候,謝泓的家人只怕會額手稱慶。
可饒是他此刻,苦澀從嘴裡沿入心口,一派惶然,可他竟再也說不出話來。
動情之後的巫蘅,是更迷人的,沒了那種生澀、稚嫩,褪去了那些畏葸、懦弱,他看得出,她做的每一步決定都已經深思熟慮過,柳叟終於不再多話。
月光如銀如水,蔓覆瓊枝,緋花如雪之中,不遠處傳來空茫的簫聲,月夜之中分外曠遠和悲涼,還是盛夏,巫蘅卻覺得聽聞簫聲,這院落彷彿都結了薄薄的寒霧和霜花。
她一直不肯入眠,王嫗心疼地走來為她加衣,巫蘅忽然說道:“我總覺得,那簫聲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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