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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六年前那晚
我穿梭在人群之中,記憶溯回那夜,直至前路重疊。
那一夜裡,我仍是像這樣不顧一切地往前跑。風雨蹭過我的身體,寸寸浸透衣衫。
心以為我會無休無止地跑下去,直到一輛馬車與我擦肩而過。它使我頓住腳步,回頭望去。
這輛馬車我識得,昨晚小春燕消失在解語樓門口時,它就從我身邊駛過。
景弦說小春燕或許就坐在馬車裡。此時此刻絕望無助的我,別無選擇,唯有抱著這一絲希望。
我幾乎是不要性命攔截下馬車,馬伕勒馬時被我駭住,罵咧了一聲,馬兒也同樣驚嘶而起。
“小春燕?”我試探著走近,滿眸希冀,“小春燕是你嗎?你在不在裡面?”
“大膽!”一柄白刀橫在我身前,執刀人是名府衛,橫眉冷對於我,“馬車裡坐的是淳府二小姐,沒你的什麼小春燕!快滾!”
“淳府……?”我皺緊眉,偏頭想看進車簾內。
忽地,簾子被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撩起。我與馬車裡的女子堪堪四目相對。她生得明豔動人。此刻別有深意地看著我,須臾後才收回視線,放下簾子。
我聽見她下令讓府衛收刀。緊接著,馬車繞過我從身旁駛過。我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是我最後一絲希望。
默然在雨中立了片刻,我轉身跟著她的馬車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我全身氣力幾乎用盡。唯有雙腿還慣著自己向前,緊跟住馬車,不敢放棄。
赫然有“淳府”兩個鑲金的大字出現在我眼前時,我鼻尖微微酸澀,頭皮發麻。
那馬車停在門口,女子走出來時回望了我一眼,淡聲道,“把她趕走便是。”
她聲音清冷,轉身進府時不帶絲毫猶豫。
府衛踹我時也不帶絲毫猶豫。分明女子說的是將我趕走,不是踹走。
現在的人年紀輕輕地為何戾氣這般深重?我只是想問清小春燕是否真的在裡面而已,我只想見他一面,求他幫我想想辦法。
我只是不想去給地獄裡的人做妾,整日被黑暗折磨,直至不得好死。
可是此時卻只能蜷縮在冰涼的地上,伸手不得,惟願“希望”這個東西它能自己走到我面前,撫摸著我的腦袋安慰一句別怕。
半晌,府門又開。我聽見聲響,抬眸看去,仍是方才那個女子。
她看見趴在地上的我,微蹙起了眉。她立在我身前,睨著我,“我說將她趕走,誰讓你們動手動腳的?”
稍作一頓,她對我道,“你不必在這裡浪費時間,就算你要找的人在裡面,也不會來見你。快走罷,別讓我說第二遍。”
我的指甲摳住地面,望著女子逐漸遠離的背影。我的希望就快要被此時的冷風剪碎,零落成低賤的泥。
“小春燕,你在不在裡面?你救救我!我沒有辦法了……”我吸了吸鼻子,催發我所剩無幾的力氣,喊道,“我不想去給別人做妾!我不想死……可我不知道怎麼辦!你聽得見我說話嗎?小春燕!!”
“住嘴!”女子低聲呵斥,轉過頭來蹲身在我面前,我抬眸正好可以看見她蹙起的眉,她凝視著我,叱道,“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敢這般大吼大叫?這裡只有淳雁卿,沒有小春燕。那是我三弟,不是你的小春燕。”
淳雁卿?她的三弟?
是我沒有睡醒嗎?不對,今日我還沒有睡過。清晨憩那片刻也早被餿水潑得清醒了。
我的腦子頃刻間沉入一潭黑水,悶得我發懵。閉上眼是一片漆黑,睜開眼仍是一片漆黑。不僅漆黑,還無比澀眼。黑水無孔不入,鑽進我的鼻子,將我逼得窒息。好像被灌入沉重的鉛,拉著我的黑水中下墜、下墜……
我當然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雲安的金窟,淳府。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小春燕忽然就成了淳府的三少爺。成了高不可攀的人。
未等我將她的話消化乾淨,她忽又壓低聲音,對我道,“你最好快些離開這裡,免得被我父親知道,將你給……總之,三弟現在被父親罰禁足,沒辦法來見你。我可以幫你帶話給他,你若想見他,明日辰時在後門等著我們,我盡力一試。不過我想,以父親對他的約束,就算你們見了面,他也幫不了你什麼。我很想幫你,但……也是有心無力。”
許是我涕泗橫流還絕望著的模樣太傻,她竟親自伸出手幫我將鼻涕眼淚揩去。
我咬緊拳頭不讓自己哭出聲,怯怯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