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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這輩子是再也不想一口氣吃下那麼多好東西了,與其吃到吐,我更情願餓著。
他坐下繼續擦琴,又沒有搭理我,甚至輕蔑地瞧了我一眼。我明白他是看不慣我八輩子沒吃過飽飯的德行。
好的罷,我心底安慰自己說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其實都有一點叛逆,小春燕也經常因為偷來瓜果糕點後與我分贓不均而看不慣我。
我想教我的小樂師知道,我並非因為沒吃過飽飯才一去就奪得魁首,那一頓飽飯我也是生生吃到吐才罷休的。倘若他知道了真相,我就能挽回我餓死鬼投胎的形象。
但轉念一想,他要是知道我吃到吐了,臉色也一定不會比前邊更好看,我便覺得還是就這樣罷,等他不叛逆了就知道我的好了。
我捱過去,自覺沒有湊得太近,跪坐在他身旁,學著敏敏姐姐的語氣同他道,“銀子太俗了,你若真想報答我,不如就繼續教我彈琴,直到我學會《離亭宴》為止?”
為防止他拒絕,我忙補了一句,“反正、反正,你要是給我銀子,我是不會收的。”因為心虛,吐字有些許磕磕絆絆。
他轉過頭來瞧了我一眼,彷彿是在說他從未見過像我這般厚顏無恥之人。我臉皮確實厚,不僅不覺得可恥,甚至還捲起嘴角對他笑。
我看他愣了一愣,又厭惡地埋下頭擦琴,聲音下沉,“知道了,你先出去。”
他忍我忍得真的很辛苦,腦門兒上每一根突起的青筋都將我懟得清清楚楚。
為了稍微安撫他一下,我臨走時為他倒了杯熱茶,“景弦,我以後每天都會給你捉螢火蟲來的。”
為踐此一諾,我在他這裡蹭學兩年,每日都會去春風閣後的小樹林,不論春冬。
那一年我十二歲,第一次完整地將《離亭宴》彈得明明白白。
彼時我坐在他身旁,夯著澎湃的心情轉頭看去,以為會看到滿臉的欣慰,撞入眼簾的卻是他極難得上揚的嘴角和揣滿喜悅的眼神。
我覺得他好歹作一場戲誇我兩句,方能給我留些許面子,但他沒有,他將這層解脫的欣喜流露得太明顯,絲毫不關心我脆弱的心靈有沒有深受打擊。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他近期的心情逐日趨於明朗,每天都過得很開心,越來越開心,對我也越來越和氣。我險些就要以為是自己投注在《離亭宴》中的情意感化了他。
趁他沒有開口趕我走之前,我先一步道,“……這兩年委屈你和你的琴了。我曉得這把琴是你師父送給你的,珍貴得很,為了補償它,明天開始,我會日日來為它擦洗一遍。你覺得呢?”
現在輪到我是十二歲的年紀,輪到他覺得我這個人是不是開始有點叛逆了,他明擺著不想讓我再靠近他和他的琴,我還非要來個學後服務,將流程走得整整齊齊,就是在叛他的逆。
“我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他耷拉下嘴角,和往日的他如出一轍的冷漠,“等你走後,我會重新為這把琴換弦。”
我這兩年將小樹林後的螢火蟲捉得都快要瀕臨滅絕了,他還是沒對我有絲絲改觀。我還是有點沮喪的,也不敢沮喪太多,免得教他覺得我性子不好。
“那我明天來了之後做些什麼呢?”我坐在蒲團上,抱著腿,用充滿希冀的眼神望他。
他轉頭看我,“《離亭宴》你已經學會了,不必再來了。”
“但我覺得,你可能缺個端茶倒水的,碰巧我這方面還比較擅長……”我死乞白賴的樣子真醜,但一想到他也沒覺得我好看過,我就釋懷了。
“不用。”他皺起眉,“我尋常看書、寫字、彈琴這些,都不想被人打擾。”
拒絕到這個地步,我再找什麼理由出來就是在刁難他了,本來他這個人就不如我擅長找藉口。
我慢吞吞地從他的蒲團上挪開,又慢吞吞地站起來,依依不捨的模樣在他的冷漠面前顯得滑稽可笑。
我斂起自己一文不值的神情同他道別,餘光瞥見蒲團上留有一抹紅影。我晃神看回去,大驚,“血……我流血了!景弦你快看……!”
上天,你也快看看罷,我竟被他的決絕氣到出血。
他清秀的眉皺得顏色都深了幾分,聽我叫喚才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萬年不變的臉出現了窘迫與訝然兩種神色,來回變換之後就移開了視線。
我瞧他耳根漸紅,料想他是以為自己攤上了什麼麻煩,可能會覺得方才那樣薄情害我出血有點對不起我。
這個時候為了體現自己善解人意的一面,我就趕忙拉著他的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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