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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我在說笑。自然也就沒有搭理我。
好的吧。
其實我私心裡猜測,那隻鬼應是在彈琴等什麼別的鬼。
景弦曾經教過我的,“便將心事付瑤琴”,彈琴長嘯,是在思人。
我還記得我問他日後會不會彈琴思我,他說永遠不會,就像我捱打那日一樣,他想都不想一下就那樣激動地對我說他怎麼可能真的在琴房等我。
我猜,彼時我若說我不相信,他肯定要跟我急,沒準兒還要同我發誓證明他真的不會等我。為了不把他急著,我趕忙說我相信。
這隻“白鬼”就靈性許多了,還曉得等別的鬼。想到這裡我不免嘆了口氣,我竟活得連個鬼都不如。
雖然我很好奇那隻“白鬼”為何縮在破廟中彈琴,好奇“白鬼”在等什麼人,也好奇那好似鬼火的星子究竟為何物,但我還清醒地知道自己目前身陷囹圄,並不應該有這個閒情雅緻想這檔子事。
上好妝、綰好發,我依舊被指派去香字號為幾位客人彈琴,好打發了這青天白日。
這回沒有別人為我帶路提裙了,我須得自己抱著琴趕往香字號,也就是說,我這樣一副青樓妓子的媚俗模樣就要明明白白地落在他的眼中,讓他曉得我這麼多年確實沒什麼出息可言。
我一時躊躇,只好停下腳步,倚著欄杆眺望。
忽然,一襲白衣撞入我的餘光,我第一反應便是姐姐說的“白鬼”,稍掀起眼皮瞧過去——卻是他!
我微睜大眼睛。
他一身白裳,流月紋中渲了幾筆墨竹,越發襯得他芝蘭玉樹。他那長眉如墨,因垂眸的緣故,鳳眸的眸尾向上勾著,只是不知為何他面色白皙如紙,抿緊的薄唇也缺些血色。
大概是因為這些年他成熟穩重了些,眉色與眸光都深了。
我想到容先生說“人的感情越重,五官就越發鮮活”這話,此時形容他恰到好處。他這些年與他妻子伉儷情深,年幼時的眉清目秀都不復存在。
此時他正抱著一把琴,不曉得是從哪兒回來的,頭上玉簪微歪了些,勾在腰畔的青絲也有點凌亂。
不過上蒼保佑,我終於瞧清了他那張我朝思暮想的臉,因著昨晚朦朧的紗幔阻隔,我輾轉反側了一整宿,沒有一窺究竟,便沒有喜悅感。
他依舊被簇擁入堂,周圍笑鬧的聲音都能傳到我的耳中來。當然,是如今清晨,正堂裡只有零星幾人的緣故。
“大人昨晚一聲不吭就離開了解語樓,我們可嚇壞了!”一位仁兄笑說,“大人昨晚去哪兒了?還以為大人不回來了呢!”
他道,“春風閣。”
我如今對春風閣的印象只留下了它後面那個致使我摔了一跤的小樹林,以及小樹林裡囂張的螢火蟲。
“怎麼可能不回來?今晚解語樓熱鬧著呢,我和大人說好了要觀賞新來的姑娘們彈琴作畫。”蘇兄笑道,“若有姑娘稱了大人的心,便帶回家去,大人作畫時磨個墨遞個茶也好。”
他淡笑了下,只象徵性地挪了挪唇角。
我瞧不出他是在笑,原來入了官場的人都是這樣不快樂。我記得他以前雖也不愛笑,但笑的時候卻是真心實意。可如今,昨晚到現在,他就沒有像以前我看到的那樣笑過。
“說起作畫,大人在這上頭也是一絕。”蘇兄又笑,“但你們肯定猜不到大人是何時開始學的。”
“既是一絕,必然得要從小練起了?”
蘇兄搖頭,看向他。
他像是在講一件吃飯喝茶般尋常的事,“六年前學的。”
“六年前?!竟這樣晚!那時大人已入官場,想必每日忙得焦頭爛額,何必要去學這勞什子?”
他默了片刻,回道,“你們嫂子要我畫她,我便學了。”
我暗戳戳地為嫂子她寫好了獲獎感言,她可真是個人生贏家,若我十三年前遇到了她,一定要同她請教一下如何將景弦這個磨人的小妖精騙到手。
好罷,都是胡話。我的故事全作笑談說。不得不承認,我朝思暮想的白月光,心裡還住著一個白月光。
我當年用四枚雞蛋誆騙他為我畫像,彼時他說的話我昨夜才回憶過,心還皺巴巴地,已不想再複述。
既然他們在外,我便可以先一步入房中坐好,機會正當,我不再停留下去,轉頭往香字號走。
那門也不知被誰落了鎖,非要在這個當口刁難於我,我抱緊琴轉身欲回,心想這不是我避而不見他,是這門它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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