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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盅兒口中回稟的“太太”正是齊家二太太、齊天睿的生身之母夫人閔氏。
簾子打起,夜涼中飄來熟悉的香火氣,這是佛前香,自打齊天睿記事起,這房裡一年到頭總少不得這味道,佛祖面前如何虔誠不得知,只燻得人頭暈眼燥、一身上下廟裡的味兒。
進得門來,堂屋裡只留了一盞上夜的燈,人聲寂靜。齊天睿稍稍捂了捂身上的夜寒,挑起臥房簾子。
閔夫人捻著佛珠坐在炕桌邊,奈不得秋涼額上早早戴了暖帽;佛青的綢襖撐得圓圓的、十分飽滿,燭光照在那上好的青緞上閃出亮來,讓這素淨的顏色都減了幾分清冷。瞧著那面色,齊天睿這才覺出異樣,自老父走後雖說也從未見得母親怎樣歡喜可臉色倒還平和,此刻不知可是自己酒醉未醒還是這小燭實在不明,照得那一張臉白得��恕�
齊天睿上前微微躬身,“太太,”閔夫人身上並未有何封頭,只是這府裡的規矩大,兒子從小跟著奶孃,只喚“太太”。
閔夫人抬眼瞧,聽他這喉嚨顯是浸了酒,語聲越發比平日裡還要低沉兩分,臉色微醺,桃花迷離,與那一班子侄們的清雅書卷氣相去甚遠,撲面的酒氣再淡這房中的香火也是壓不住,不覺蹙了眉。
不待人應下,齊天睿這邊已是落座,接過身邊婆子遞來的熱茶只管抿了起來。
一別數載,重逢之時兒子已是氣候早成、與這府中人事相去甚遠,孃兒兩個再親也沒了教訓。當年他被攆出門,做爹的不知哪來的心狠,做孃的成天淌眼抹淚兒,也曾想方設法周旋、接濟,只是這子承父,一根骨頭,斷了個乾淨。如今浪子回頭實有限,功名前途都不提,也不知外頭究竟怎樣,只說慣了,除了請安難得回府住一宿。此刻瞧著,能深夜從那混沌之所趕回奉母已然不易,只這禮數,罷了吧。
閔夫人不覺嘆了口氣,身子重氣也沉,緩了一刻才道,“睿兒,今兒尋你來是有事商量。明兒……或是後兒我就往家廟裡去了。”
“哦。”
這一聲不大,閔夫人竟是哽在當下,一時接不下去。
“我的爺主子!”一旁的彥媽媽等不得,先為自家主子不值起來,這深更半夜地把這位爺尋回來想是能有個主心骨兒,可瞧這架勢比那旁處不關痛癢的人還不如些個!“二爺,您當太太往家廟去做什麼去?太太她……她這是要到廟裡修行去了,不回來了……”說著話,淚也來得快,竟不成聲兒了。
也是,離佛祖近些。一口滾茶嚥下,齊天睿把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嚥了下去,陪笑道:“太太這是所為何事?說給兒子聽聽。”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從小就是這麼個凡事不經意的隨性子,瞧那一雙眼睛眉骨下狹長微凹,雙睫密,橫波清揚,像極了老爺。只是老爺四方臉、棕面龐,蹙起雙眉顯得是城府難測,極持重;可長在他臉上,劍眉高挑,鼻修挺,將這一雙桃花醉眼顯露無遺,添上嘴角邊那時不時若有若無的譏誚,最是一副讀書人不屑的風流樣兒。這些年在外頭不知又是如何廝混,心腸硬些是難免的,遂閔夫人也不顧心酸,只道原委,“今兒你大伯那邊兒過來問,說你三年孝滿,該提親下聘了。”想起下晌大太太那副關切的模樣裡頭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又是自己這些年的憋氣當真要成了這府裡上下的笑話,閔夫人長長提了口氣,語聲有些顫,“終是該給何家下聘了,給她何家下聘!”
齊天睿聞言,這才把手裡的茶盅擱下,“不是姓寧麼?怎的又姓何了?”
“……唉,”兒子這一問,把閔夫人的淚又問了出來,“她姓誰有什麼當緊,當緊的是她娘!她孃家姓何!”
“她娘?”佛龕前的香飄飄繞繞似越發濃,燻得齊天睿昏昏然、嗓子發乾,“哪個啊?”
“哪個?就是老爺這些年心心念唸的那一個!”
語聲中似是下了何等決意,只是忽聞這般捻酸吃醋的話出自年近半百之人、又說的是那經書一般刻板的老爺,這一宿的話忽地生出幾分意思來,齊天睿不覺嘴角一彎,興味盎然,“是麼?從何說起呢?”
“從何說起?”閔夫人用帕子沾了沾淚,雙臂攏著圓圓的身子越發崩得緊,原先燭光裡滿月似的臉龐漲得微微發紅,“從三十年前說起!那個時候老太爺在京裡供職,與宮裡一位姓何的太醫有了交情,兩府裡頭也常來往。”說著,鼻音重,竟是哼了一聲,“說是太醫,也不過是在御藥房配藥的藥師。一來二去的,不知怎的就給咱們老爺和那何家女兒定下了親事。殊不知那太醫醫術到底不精,在宮裡壞了事,連夜下了大獄,不幾日便死了。原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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