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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毫無防備地落下來,莞初整個人往前狠狠一撲,若非雙肘撐著,嘴巴啃地絕逃不過,磕掉半顆牙齒也未可知。
從此,不共戴天。
……
夜深了。窗外冷雨慼慼,房內兩隻小燭,一隻燃在床邊高几上,一隻點亮了繡帳外桌上一攤子筆墨紙硯。
帳簾半掩,齊天睿一身中衣兒靠在床頭,手裡拿著從樓下書房裡尋來的一卷《元史武宗本紀》翻看。這該是從老父書房給挪來的,上頭還有他的親筆批註。齊天睿雖怠讀四書,卻尚史,尤好元史,只這兩年生意忙,除了賬冊古書再不曾碰過旁的,此刻一杯香茶,一本書,難得金戈鐵馬隨著古人去。
文至含混之處,細辨老父的筆跡,齊天睿反覆讀念,驚歎那一輩子中規中矩、恪守國道家訓之人實則也是有些不同尋常的見解,與自己雖不能說契合,倒頗有幾分相似,竟是有些父子同謀的意思。興致上來抬手取茶,目光不經意又落到簾帳外的桌邊人,一眼瞧見,就不由得注目。
一個女孩兒家,齊整於她實在是說不得,衣裳從來都是寬寬大大,沒有一件合身的,若非是她孃家給的尺寸,竟是要砸了伊清莊的牌子。這一會兒未曾怎樣那桌上就攤了一大堆亂七八糟,好在知道那是手抄的經文,否則還當哪個不利索的婆娘攤的繡樣子,埋在裡頭還煞有介事。閔夫人給了一大摞子經文要她連夜背誦,雖說嚴苛到不近人情,不知怎的,齊天睿竟是從這刁難裡頭嗅出了些許鬱至極狂的絕望,先不說大嫂口中的話究竟幾成坐實,即便就都是真的,瞧這架勢自己孃親也不見得就得意。那丫頭夜深人靜依然精神爍爍,不許她掛在房樑上,安置在桌旁也不肯安穩,摁不住似的,手握著筆,點點悠悠,燭影透在牆上,小鼻子尖尖的。
“搖頭晃腦的,做什麼呢!”齊天睿悶聲喝道。
“……背經文。”
這哪是背經文的動靜兒?“胡亂塗抹什麼,拿過來我瞧瞧。”
“沒怎樣。”莞初嘟囔著回了一句,不肯轉頭看他,那張臉一蹙眉眼睛裡頭陰冷得嚇人。
“拿過來。”
她沒聽著似的動也不動,齊天睿“啪”一聲把書撂在高几上,“別讓我費事啊。”
一方天地只他兩個,奪,他是奪不去的,可她怎敢讓他“費事”?自那日他暴怒洞房之後,莞初就知道公爹臨終都不曾將這樁婚事的實情道給他,看這德行,早晚一天知道了就得吃了她,遂莫說是惹惱他,就是好生支應還恐他不順心、細倒騰出那日的緣故,如今躲一時便是一時了。
只得起身,拿起手下的紙張往他身邊去。
帳子裡攏得暖暖融融,雨水聲兒都似小了些。齊天睿披著薄襖靠在床頭,露出雪白的裡衣兒。莞初一面往他跟前兒去,一面瞧他身上露出的質地花色、連那結系的帶子都跟自己的一模一樣,不知那伊清莊是怎樣預備了這些衣裳,都是成雙成對,她成日在這房裡這麼著倒罷了,他怎的也這麼應著景兒?
莞初磨磨蹭蹭來到床邊,遞過手中的紙張,老老實實地站了,這一頓訓是怎麼都躲不過了。
燭燈照在展開的經文上,齊天睿低頭,一眼看過,目光像被吸了磁的鐵針,半天挪不動。若說將才那綢子上臥人不過是難得一見的把戲,此刻所見這腦子裡頭竟是不知該作何應對,半夜三更該不該信?深奧晦澀、典藏之傳的經文之上羊毫小楷飄飄歪歪批出一字一點、流水板的工尺譜!
“你,你這是做什麼呢?”
“我……”莞初立在一旁不自在地摳著手指,搜腸刮肚,“我笨,背不下來。”
齊天睿眉頭皺瞭解,解了皺,摸不著南北,一行一行仔細瞧,“這是你填的曲子?”
“舊的,”莞初瞅著那陰晴不定的臉趕緊道,“舊曲子。”
齊天睿臉色一冷,抬眼看著她,“背不下來就在那兒渾鬧?”
“嗯?”莞初嚇了一跳,“不,不,我這不揹著麼。配了曲兒,方記得住。”
“你說什麼??”
“我說……”乾乾地嚥了一口,莞初艱難道,“就是……配了小曲子的音兒,當那經文是曲詞,就,就記住了。”
嗯??齊天睿一愣,再低頭,那旋律躍然而出,諧音戲謔,配上刻板的字跡簡直就是個個相剋、生生相撞,眼裡耳中如此不合,卻趣致天成,令人捧腹不禁!好丫頭,竟是唱著曲兒來記佛經!她像縮脖兒的兔子受了驚,簡直是頑劣至極!跟這經文小曲兒真是異曲同工,齊天睿看著看著忽然仰頭大笑,“大不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