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部分(第1/4 頁)
徐斂眉連忙搶了過來,“柳先生!”
柳斜橋拄著長劍,膝蓋之下是他人的鮮血流成了河。他低著頭,長髮拂落下來,她覺得他的白髮彷彿又多了一些。
無邊的恐懼突然攫緊了她的心。她不能呼吸,她不敢呼吸,她怕自己尚來不及辨別清楚胸臆中那些酸澀的感情,時間就突然流逝乾淨了。她沒有伸手去碰他,他就像個易碎的雕像,沉默地、卻是溫柔地凝注著她。
他的臉色迅速地蒼白下去,那目光中的溫柔卻沒有變。
“我,”她的聲音乾啞,像是斷了的絲絃,極其難聽,“我們去南海。”
他動了動唇。
她傾身過去聽,卻什麼也聽不見。
“我說我們去南海!”她突然道,“我後悔了,我不該總在害怕,我不該說了那些矯情的話……”
他笑了一下。轉瞬即逝的、曇花一般的笑。
她不由分說地將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吃力地將他扶了起來。他的身子像一副已被用盡的皮囊,這個時候他倚靠著她,再也沒有任何違心的話,再也沒有任何故作冷淡的表情,兩個人都袒露得一無所有了。
他輕輕地笑著,口唇微動,輕飄飄的氣流從她耳邊劃過。
“我已忘記了。”他說。
得他這一句話,淚水突然就哽上了她的喉嚨。他總是這樣的,他總是這樣的!用他那彷彿無所不包的寬容,永遠在忍受著她,一點怨怪的話都不會說。他總是用這樣的法子,讓她不得不看清楚自己的任性。
她半攙著他,一步步地往樓上走,直到嚇傻了的店小二回過神來,也來幫她一把。男人微笑著看著她,那微笑仍舊是一個自欺欺人的謎,但她現在已不想知道謎底,她只要沉溺。
翻湧不息的海浪總要輸給無垠的沙,搏擊的飛鳥輸給不動的白雲,根莖張裂的樹輸給忍耐的泥土。
她合該輸給他。
第54章
第54章——隔夢川
(一)
柳斜橋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他的所有家人都回到了他的身邊。
天上是一輪光輝盈滿的圓月,地上是團圓的笑著的人。那也許還是他很小的時候,還不懂得王族的勾心鬥角或列國的爾虞我詐,他很小的時候,原是個很愚蠢地快樂著的孩子。
孩子們在花叢間打鬧,大人們端著酒杯在笑。暖風從海上來,席捲著柔軟而芳香的塵,小樹輕輕地點著頭,像是要酣睡過去了。柳斜橋自己忍不住也笑了起來,父親就在他面前同叔父低聲交談著,柳斜橋走過去,拍拍父親的肩。
——父親卻突然幻成了無數尖銳的碎片,晶瑩地散碎掉了。那碎片的冷光扎痛了他的眼。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尚來不及收回,一如他面容上那個純稚的孩童般的笑。
他再也不敢去碰夢境中的任何人了。他只能倉促地在這個本該屬於他自己的夢裡潛行,像一個偷入了關的外客。他走過他的大哥,和大哥身邊那個嬌羞依人的燕侶。他走過他兒時的玩伴,走過了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的小廝。他走過了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也在笑,看著不相干的人和事,只是沒有看著他。
他們都已不需要他了。
“先生。”一隻手輕輕地碰了過來,卻是冰涼的,讓他呆了一下。“先生。先生……”
他耐心地等待著,這個呼喚他的人卻沒有了下文。他的心隱約被牽動著,他想抓住那隻手,因為那是在這個地方他唯一能觸碰到而不會立刻粉碎掉的東西——
他睜開了眼。
一隻小銅盆擱在床頭的架子上,盆裡的水還冒著熱氣,輕飄飄地鼓動著低垂的床簾。他就怔怔地看著那床簾,很久,很久,痛苦的痕跡好像還存留在四肢百骸的縫隙中,讓他不願動彈。
一片溫熱的毛巾貼在了他的臉上。他吃了一驚,而後便看見徐斂眉動作笨拙地給他擦臉,“是你說要分房睡,卻不好好睡。”
他不言語。
她道:“你憔悴了許多,若在六年前,這樣的刺客,不會讓你昏迷這樣久的。”頓了頓,她的聲音低了幾分:“我……我很擔心你,你知不知道?”
柳斜橋笑了,“只是這些日子勞累了些而已。”
徐斂眉專注地看著他,卻看不出他臉上有分毫破綻。於是她相信了,想了想又道:“那刺客是馮洸麾下的逃兵,往常在鄉里作威作福慣了的,此間店小二的哥哥被他抓走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