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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很奇怪,自從他移駐揚州以來,李佑大體上還是比較守尊卑、知進退,不像傳言中的那般囂張跋扈,今天為何一反常態的咄咄逼人?
難道是本相畢露了?若是如此,那麼對他的猜疑果真是沒錯啊。
其實下棋下到目前這個狀況,形勢並非楊撫臺、鹽運司、李佑三方中任何一方所期望的。三方都不樂意見到,並感到很彆扭。
鹽運司懷疑李佑背後的朝中勢力要動鹽政,同時忌憚李佑的戰鬥力,希望撫臺來了後針對李大人去搶班奪權,而鹽運司則可以繼續偏安。畢竟李佑手裡的迎駕事務十分誘人,足以令任何一個有意在官場繼續發展的人動心。
為此他們偷偷聯絡了已經公然投靠撫臺的羅參政,挑動楊撫臺去巡視行宮工地。
撫臺寄希望於李佑被朝廷安排去整飭鹽政,與鹽運司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既可以輕易拉攏鹽運司,又可以導致李佑對迎駕事務自顧不暇,使他趁虛而入。
為此他極力向朝廷推薦由李大人整飭鹽事。
李大人最大的期待,便是讓楊撫臺把鹽運司掀個底朝天,等天子南巡時好輕鬆摘取勝利果實。
為此他前有一百零八條,後有按照楊撫臺條件量身定做,建議朝廷派遣大臣巡視鹽業。
互相算計了一個月,到了二月最後一天,階段性的結局卻沒讓每一個人滿意。大明的朝廷,玩平衡的功力是爐火純青的,現在這個樣子,讓朝廷很放心。
御賜冠袍加身又背靠金書鐵券的李佑與鹽運司兩人相對而坐,避免了位居最下首的命運。
默然無聲中,楊撫臺咳嗽一聲,先開口道:“本部院奉朝廷之命,整飭兩淮鹽法,今日將爾等召來,便為商議整飭條陳,也好早日功成,不負朝廷厚望。”
丁運使目光垂地,“我運司多有不力,致使朝廷憂慮,中丞有何交待,我等照辦即是。”
大明體制奉行重內輕外、以中馭外的原則,極重朝廷威權。朝廷的各種欽差和派差到了地方,在差事上基本就是見官大一級,其他書友正常看:。所以丁運使無論心裡做何想法,口頭上須得周到了。
楊撫臺笑道:“本部院倒有個腹案,先不須遠勞。先在運司衙門查賬本,核庫銀,同時糾察鹽商不法之事,無論如何,按慣例總是該有這麼一遭的。”
丁運使不置可否,查賬查庫銀不算什麼,鹽運司給出的賬目自然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有些事情,根本就是在這個賬目之外運轉的,查賬能查出什麼?
“此事便有勞李大人費心了,你執掌江都縣,行事便利。”楊撫臺分配任務道。這大概便是楊撫臺的意思,叫李佑去充當先鋒。
李佑冷哼一聲,毫不客氣一口否定了楊撫臺的意見:“關於鹽事,老中丞久鎮兩淮,應當有所熟知才是,為何有如此不切實際的條陳?”
如果李佑沉默不語,只會令人納悶,言辭肆意才是正常。楊撫臺不生氣,問道:“李大人又有何高見?”
“鹽民灶戶開春開始煮鹽,日積月累積攢在鹽倉,到了秋季,綱商開始收鹽運鹽。也就是說,上半年是產鹽之時,下半年是運鹽之時。下月是三月,正是開春產鹽之時,整飭鹽法,重點該在鹽場產地,清查煮鹽、入倉、盤剝、灶丁數目、鹽課司出納等弊政方為正理。”
“下半年是運鹽時候,重點才是運司、綱商和儀真批驗所。敢問楊大人,現在去查運司、綱商,那麼什麼時間去查鹽場?”
李大人大義凜然,道理十足,但他的真正意思,在座眾人聞絃歌而知雅意。
兩淮鹽運司下轄淮安、泰州、通州三個分司,共計有三十個鹽場,數萬灶戶。這些鹽場背靠防海潮的范公堤,分佈於從海州到通州這段漫長的海岸上。
最關鍵的是,這些鹽場或許位於淮安府,或許位於通州,或許位於泰州,但可以確定,江都縣境內一個也沒有的,高郵州也沒有。
換句話說,這些鹽場不在李大人的地盤上,同時李大人作為江都縣實際上的正堂官,沒有特殊情況,是不允許隨意出境的。
所以,清查鹽場只能你總理整飭鹽法事楊大人親自出馬,或者在當地那幾個州府另請高明,他李大人是有心無力、不能助拳了。
李佑這點小算盤,堂中各人誰都看得出來,而且這個小算盤與巡撫大人從江都縣開始的想法正好相對。
清查鹽務,無非是三個地方,鹽運司所在的揚州城、產鹽的鹽場、檢驗外銷的儀真縣。李佑的理由,楊撫臺豈能料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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