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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你尚小。”面具師傅望向了皇宮的方向,低沉地說道,“你從未謀面的父親在你眼中只是一個稱謂。你記不得家族滿門被血洗的痛,所以你無恨。”
“是。母親記得。記得外祖家被突然的大火燒成一片白地。記得父親被人害死裝成懸樑自盡。記得她辛苦奔波在大運河賣藝的苦楚。”穆瀾平靜地說道,“所以我毫無怨言扮了十年男人,冒著砍頭的風險進國子監。但是我不會像瓏主這樣被仇恨矇蔽了雙眼,連江山都想顛覆。我這人胸無大志,只想現實安好。為無辜冤死的家人尋回公道後,我只想與母親和穆家班的人好好過日子。誰擋我的道,誰就是我的仇人。”
“棋局莫測。核桃已經進了宮。你還能怎樣?”面具師傅不無嘲諷地說道,“發狠說大話有用嗎?”
穆瀾笑了:“皆以為我心軟良善好欺麼?如果核桃過得生不如死。我寧肯親手殺了她,給她一個痛快。”
面具師傅顯然是不信的。他最後留給穆瀾的話是:“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再浪費時間。”
目送面具師傅消失在黑夜中,穆瀾又進了趟天香樓。依蘭小築無人,藉著月光,她看到臥房桌上裝著豌豆黃的青花瓷碟。一包豌豆黃有八塊。少了四塊。她拿起碟子中的豌豆黃細看,指甲掐出了一個廠字。
看到無涯與冰月,東廠就將核桃送進了宮。穆瀾有點心疼。夾在面具師傅與東廠之間的核桃該如何應付?她想起了秦剛給自己的那面錦衣衛牌子,悄然離開。
進國子監小半月了。穆瀾每天都去御書樓花掉自己的一小時。毫無頭緒與進展。
時間已經過了國子監的宵禁。穆瀾只慶幸今天休沐日晚上不用點卯。她翻牆回了國子監。學生們都回了宿舍,四下清靜,只有巡夜的護衛。
面具師傅的話讓穆瀾踟躕了下,避開巡夜人,悄悄潛到了御書樓外。
明月高懸在御書樓的飛簷上。守衛的禁軍並無懈怠。嚴禁火燭的御書樓頂樓卻有燈光亮起。那是祭酒大人才有資格進入的頂樓。這麼晚了,陳瀚方還在研究學問?
穆瀾始終對陳瀚方進入老嫗房間後,那個被踩模糊的血字耿耿於懷。而那名殺了蘇沐毀容自盡的花匠也在國子監呆了十年。總不至於有那麼巧,十年後遇到蘇沐認出是仇人。花匠是為誰而來?
十年前發生了太多事情。
十年前,父親因科舉弊案試題洩漏監察不利,酒後被偽裝懸樑自盡。
十年前,陳瀚方升任了國子監祭酒。
十年前,老嶽進了國子監當花匠。
十年前,面具師傅或許是被滅門逃脫的世家子弟。
還有死在自己懷裡的茗煙。十年前虎丘蔣家的倖存者。
還有杜之仙,十年前被母親救了一命,收了她當徒弟。
穆瀾深吸口氣,脫掉了外袍,露出裡面的緊身夜行衣。她蒙了面目,將外袍掩藏在草堆中,化成了黑夜裡的風,無聲潛進了御書樓。
她從陰影中一層層攀高,輕巧掛在屋簷的角替上,倒懸著身體望向樓中。
這層樓,只有祭酒大人手書才能進入。窗戶關得嚴實,用的是玻璃鑲嵌。裡面拉著簾子。穆瀾無法將窗紙捅出一個孔,尋著一線窗簾的縫隙往裡瞧。
她進去御書樓三層。整齊的書架,浩瀚的書冊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目標也一直放在御書樓三層以下。因為那場洩題舞弊案中,監生如果能得到題目,只能是下面三層。穆瀾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一番景象。
御書樓頂層較下面的面積小。四周只有四排書架。一張極大的書案擺在正中。
陳瀚方坐在書案前。旁邊放著一盞做工極精巧的燈。蠟燭罩在四方玻璃罩中,以防被風吹滅。書案上放著一摞書。他穿著便袍,正拿著本書細心地縫著。手旁擱著一柄精巧的裁紙刀和針線籃。
書都是印好之後用麻線縫釘在一起的。祭酒大人夜裡不休息,親自補釘書籍?穆瀾詫異之後腦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陳瀚方不是為了愛惜書本。他分明是將書拆散後重新縫釘好。他想在書中找什麼?是與父親那件案子有關嗎?
看來陳瀚方經常做這件事。一本書很快被他縫好。他將書放在了那摞書上,輕嘆了聲。抱著書提著燈往樓下走去。
穆瀾的視線追隨著他,看著他一層層下樓,到了二樓時,將那摞書放進了一個書架裡。然而提燈下樓,離開。
夜裡清靜,守衛的禁軍統領的聲音清楚隨風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