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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穆楓彎下腰,眼裡的狠戾瞬間化成一汪柔波,他跪在地上,伸手扶住那花瓶,聲音很低:妍妍不要怕,爸爸在這裡……
可是裡面沒有動靜。小丫頭連哭也不哭。
妍妍頭上小辮帶著的粉色花結還在微顫,很大的花瓶敞口,向裡望去能夠看見小孩子絨絨碎碎的頭髮,穆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單手支地,很快把扔掉的槍迅速摜回自己身邊,指腹蓋過槍眼,握住,用槍托作工具,使巧力,很小心地在花瓶中間砸破一個小洞。
然後,再用槍柄輕輕敲碎邊緣細瓷,動作溫柔的就像對待修復藝術品的工匠。
可是,就在這時,身後突然一片嘈雜渲開,穆楓沒顧及去看後面,白斯年擋著,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眼下只有他的妍妍才是最重要的。
是李家的方向。
死掉的人是弟弟李年,忿忿暴躁的人是哥哥李巖,那邊已經亂作一團,李家的老奶奶連桃木手杖都舉了起來:你要做什麼?你這是要拆了我這把老骨頭!穆先生在這裡,你怎麼要胡來?
那弟弟白死了嗎?他昂起頭,眼睛裡佈滿血絲。
你讓李家孤兒寡母要怎麼活下去?李家老奶奶老淚縱橫。她和故去的先生、家公,一生都為穆家服務,從來沒有想過會攤上不肖子孫背反穆家的一天,眼下的情況,腦子再不好使的人也都懂了,是這不爭氣的兩兄弟挾持穆先生的小女兒,想要從穆楓那裡圖來什麼甜頭。如今被人拆穿了,才有阮素泠替穆先生清理門戶那一齣戲,阮素泠已經動了點小聰明,找到了妍妍的下落,李家兄弟再無籌碼在手,穆楓醒轉過來時,依他的性子,必然對李家大懲。
李年已經賠上一條性命,要是這代唯一還能做事的李巖再出點什麼差錯,那李氏滿府,真的只剩下孤兒寡母了,悽悽慘慘沒有個依靠。
穆楓此時已敲掉半個花瓶,妍妍的上半身都露了出來,花色的小衣服很扎眼,小丫頭眼裡有驚懼、遲疑,一汪清清淺淺的眼淚蓄的像鼓脹的花苞,馬上就要落下來。
很漂亮的眼睛,和褚蓮太像。
小丫頭不能說話,布條堵在嘴裡,悶的難受,她想哭,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剛長出沒多久的小乳牙咬著布條,張嘴的時候,露在外面,沾著津津口水,很惹人心疼。
穆楓心裡難受,連忙給小女兒鬆了綁,小心翼翼地繞過她頭頂的小辮,解開活結,把堵嘴的布條取下。
小孩子竟沒有哭。
妍妍怕嗎?他鮮少對小女兒這樣溫柔,人前是嚴父的樣子,人後總是把對褚蓮的氣撒在小朋友身上,妍妍是怕他的。
她想點頭,對上穆楓的目光,很懂事地搖了搖頭,只是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上面還有活結的印子,搓的通通紅,她自己呼呼:疼……媽媽呼呼,寶寶疼……
褚蓮掙脫身邊扶著她的人,很快搶前跑了上去,穆楓看她搶起妍妍心疼的樣子,眉心一瞬蹙緊。
他的太太和女兒都在這裡,他的全世界在這裡。
穆楓護著褚蓮,緩緩站了起來。周圍的聚光燈、眾人的眼光都往這邊轉,每一個人,都在等著穆先生最後的宣判。
褚蓮瞥見他的手在流血:梓棠,你的手?
不要緊,被花瓶碎片碰的。他回頭看她,眼底溫柔的光色流轉,沉默微笑。
李家的方向突然竄起一個影子,連警戒都來不及回籠,白斯年也沒有想到李巖竟然有這個膽量,敢對穆楓下手。
但是他瘋了,像頭怒獸,發出一聲低吼,已經躍起,手上厚繭搓著槍托,馬上就要扣下扳機——
穆楓胸前最致命的柔軟袒呈在李巖面前,穆先生來不及反應,本能地伸手把褚蓮和妍妍攬在後面,最危急的時刻,他聽見李家老奶奶的聲音喑啞地飄蕩在大廳穹頂下:
不肖子——
然後,槍聲響了。
李巖慘叫一聲,腕上中槍,很快無力地垂下手臂,槍掉在地上,腕上的血一滴滴流下,黑色的金屬質感,紅色的柔軟,交匯,交匯,直到在眼中糅成一副雜亂的油畫,那份心驚與血腥才被沙土掩蓋。
那一槍卻不是警衛放的。
穆楓轉頭去看白斯年,白斯年眼神很無辜:不……不是我啊,梓棠,我……我沒來得及……
是誰?站出來。他環顧四下,此時大廳裡,安靜的嚇人,各家小族親眷心裡都有個數,穆先生要動手了,這回,李家的事,絕沒有那麼容易算。家族裡小孩子們挨在長輩的懷裡,不敢說話,捂著耳朵,就像過年時候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