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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這回外行可順當?”賀奶奶適才已吃了些點心,是以並不用食,只在對面坐著相陪,“保安堂的黃大夫來過兩回了,說有個方子要和相公一道斟酌;嚴國公府來人了,說上回吃相公開的那味丸藥很好,老太太和老太爺很是受用,叫再開幾丸,若相公得便,以後要常請相公過府診脈;哦,還有雙花衚衕的林太醫,他已經決心告老了,叫相公再想想,真不用他舉薦相公入太醫院麼?雖說太醫院裡頭彎彎繞繞的多,可也有好些失傳古早的方子醫書,相公若不願進去,可先掛個牌子……”
賀奶奶理事是一把好手,不論對內管家,還是對外應酬,幾乎能當半個家。
賀大夫淺淺抿了口酒放下,由衷感激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裡裡外外都要你操持,你自己也要保重身子,這回我給家裡進了些阿膠和燕窩,是給你自己吃的,別再送人了。”
賀奶奶笑了起來:“自己夫妻說什麼謝的,我身子好的很。”
賀大夫微微一笑,也不多說什麼,低頭用飯。
賀大夫如今才三十多,生得眉眼清俊,又兼素日淡泊,歲月在他臉上並未留下多少痕跡,只那一雙眼睛卻已蒼老了,無論何時都帶著一種疲憊和木然。
賀奶奶望了丈夫一會兒,忽記許多年前的事來。自己和丈夫成婚時都已歲數不小了。
賀奶奶的父親本是低品階的駐京武官,待她及笄後,就給賀奶奶定了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對方那家既是多年鄰舍,又是同僚,真正的通家之好。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不知算好還是壞。
由先帝仁宗皇帝晚年開始,幾個王爺藩王先後謀逆,當今天子登基,然後是平亂,幾年後再有謀逆,然後再平亂,京畿內外一片混亂。
賀奶奶的父兄在這一連串的變亂中屢建功勳,既辦對了事,也站對了隊,幾年內飛速升遷,她也從不起眼的小小低階武官之女,成了有頭有臉的五城兵馬司南門副指揮使的千金,幾位兄長也都有了不錯的前程——可是,她的未婚夫卻死在戰亂中了。
這一耽擱,她就拖到了二十多歲,直到賀家來提親。
夫婿人品不錯,年紀輕輕就習得一手好醫術,賀家也堪稱名門。雖早風聞賀大夫身邊有個表妹為貴妾(曹家鬧過好幾回),可賀奶奶早過了能挑挑揀揀的年紀,於是父母就答應了。
嫁人後的日子並不難過,那曹姨娘並不難應付,尤其重要的是,賀家的第一把手賀老夫人還精神矍鑠,嗓門洪亮,早早定下一個鐵的規矩——兒媳賀三太太和曹氏中,必得有一個陪她住到老家白石潭去。
沒有婆母在旁撐腰,彪悍的賀奶奶收拾妾侍曹氏綽綽有餘,而沒有曹氏在身邊,婆母賀三太太再長吁短嘆也沒用。只每年回白石潭過年,曹氏和婆母同時存在討厭了些,不過好在夫婿是個明白人,對母親也多是敷衍,對這位曹表妹也不如傳聞中的那麼憐惜,不過瞧在母親的面上,時不時去曹氏屋裡坐坐。
日子久了,賀奶奶甚至覺得丈夫內心深處其實有些厭惡曹家——為著挑撥他們夫妻,曹氏還若有若無地透露過,夫婿最初曾有過一門極好的親事云云。
曹氏錯了,賀奶奶壓根不在乎,她自己就定過親;而且知道這事更好,她愈發確定夫婿心中其實是很厭惡曹氏的,於是動手收拾起曹氏來愈發不留情面。
該罵罵,該打打,她自小在市井長大,家中只兩個粗使下人,有時還得跟著母親上街買這買那,多少難聽話她張嘴就能罵出來,曹氏哪是對手。
何況只要自己師出有名,無論如何收拾妾侍,賀老夫人全部贊成,賀三太太只能在一旁抹抹淚,什麼都不敢說。
賀奶奶這時才明白賀老夫人為何要聘自己做孫媳婦,面對這樣死皮賴臉的表妹兼貴妾,這樣牛皮糖一般見天來打秋風的曹家,這樣不著調不靠譜的婆母——若是那種端著身段,或斯文或怯弱或端莊的小姐進門,怕家中不但雞飛狗跳,夫妻也早鬧翻了。
也只有自家這樣,既門第過得去,岳家能給女婿一定的依仗,自己又性子粗糙強悍,前頭收拾完妾侍,後頭擠兌好婆母,轉身還能跟丈夫作出恩愛夫妻的模樣。
到了年前,賀奶奶那總說快要死了卻總也不死的婆母終於死了。
在洋蔥的幫助下,她在人前狠狠做了一把孝婦,哭得那叫一個感人至深——實則,鬼才傷心,若非這種糊塗的母親,以賀大夫的人品和才幹,早早能娶上名門貴女,振興自己的小家門了,還輪得到自己麼?
而夫婿對寡母的過世,似乎也沒多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