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部分(第3/4 頁)
最清醒的,於是勸解說:“行啦,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有什麼好冤的,你是竇娥啊?革命先烈教育我們,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
那位說:“我沒跌倒,一直匍匐前進來著,怎麼起來呀?”
越想越心酸,乾脆一頭撲倒在地上,滾了一圈,翻過身,肚皮朝著陰沉沉的夜空,面無表情地發了會呆,忽然張開雙臂,大聲說:“啊!”
他清清嗓子,直眉楞眼地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注1)”
眾人捧場地鼓掌叫好,掌聲還沒落下,那位又來:“遠方,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遙遠的青稞地,除了青稞一無所有。更遠的地方,更加孤獨。遠方啊,除了遙遠一無所有。這時,石頭飛到我身邊,石頭長出血,石頭長出七姐妹,站在一片荒蕪的草原上。那時我在遠方,那時我自由而貧窮。,這些不能觸控的姐妹,這些不能觸控的血,這些不能觸控的遠方的幸福。遠方的幸福是多少痛苦。(注2)”
他好像還真有點文藝天分,在學校的詩歌朗誦大會上也拿過獎,幾行詩鬼哭狼嚎地背出來,彷彿真像那麼回事似的,既年輕,又悲憤,呼嘯著打遙遠時代傳承而來的、年輕焦躁的靈魂們不變的悵惘、迷茫、以及渴望。
文藝青年嚎完,用雙手捂住臉,更大聲地嚎了起來:“査海生這貨都臥軌了,顧城也拖著妻兒老小奔赴黃泉路去了,沒準什麼時候就輪上我了!我……我還沒妻兒老小呢我!我冤啊……”
得,又想起來了。
其他幾個人就一起大笑起來。片刻後,喊冤叫屈的那位文藝青年聲音忽然戛然而止,詐屍似的原地蹦了起來,揮著手說:“兄弟們,為什麼咱沒有妹子喜歡?因為咱不行!咱沒錢!沒房!有個破車還漏風!”
他驢拉磨似的在原地賺了三圈,繼續慷慨激昂地說:“咱就是那社會底層,剛出新手區,一窮二白,身上攏共一身布衣,一把破劍,還他媽是系統送的,你說,妹子能跟你麼?妹子她爹媽看你能不翻白眼麼?能麼?!”
有人問:“那你說怎麼樣呢?”
文藝青年喊口號似的一握拳:“我們的生活不能這樣下去!我們得奮起!得戰鬥!得開著坦克去往遙遠的未來,什麼痛苦,什麼迷茫,都他大爺的扯淡!我們目標明確,我們要有錢!要有車!要有房!要有身份!還要有水靈靈的軟妹子!”
“好!”
“嗷!說得好,太好了,再來一個!”
“鼓掌鼓掌!”
“辦黃個把公司算什麼?窮困潦倒算什麼?沒家沒業沒人要算什麼?都是屁!總有一天老子會站在這個社會的頂端,手裡握著大把的籌碼,親手撕開籠罩在我們頭頂上的這個罩子!讓所有人都能聽到我的聲音,知道我……我這個人!”
然後他腳下搖搖晃晃地走著秧歌步,對天狼嚎起來:“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遠……”
梁肅突然有種衝動,一邊跟著他們嚎,一邊掏出手機來,面帶傻笑,哆哆嗦嗦地編輯了一條簡訊:“我沒錢,沒房,沒跑車,身無長物,一窮二白,但是吃糠咽菜好養活,扛打耐揍會暖床,妹子你要我麼?”
發完以後,他就關了手機,看著黑乎乎的手機螢幕,傻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流下眼淚來。
柳蓉接到簡訊的時候,正在組織女孩子們搬寢室,她看見簡訊,愣了半天,直到一個小女孩怯生生地拽拽她的袖子,操著一口相當有當地特色的方言說:“老師,我是晚來的,我還沒有宿舍呢……”
柳蓉這才合上手機,先去忙眼前的事了。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們要求兩間寢室的時候,張校長會面露難色——因為這裡的寢室實在是太緊張了,學生們不但要住上鋪,還要兩個人睡一張床鋪,學校為了節省臥具,每兩個人給發一條被子和褥子,一個那麼小那麼逼仄的房間裡要睡十六個女孩子。
睡覺的時候門不能關,儘管這樣,晚上查房的時候還是一走進去就被熱浪吹一個跟頭,太悶熱了。
這裡初中的孩子遠不如柳蓉他們見過的同齡孩子個子高,因為營養不良,發育很滯後,十來歲的小男孩個頭才到柳蓉的肩膀,胳膊細得一個手掌可以攏過來,幹起活來卻不含糊,第一天到學校,沒有人組織,一個班的孩子自發地就打掃了教室,不到五分鐘,就把教室裡的地面黑板全部清理乾淨。
一個送孩子的老人來晚了,不知道該把孩子送進哪個班裡,隊長臨時去分配,老人說家裡還有活,就把行李放在他們辦公室走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