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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細小的錐形回墨孔,水(簷)溜子狀的,從裡向外逐漸變細,一直從正對著的那個角上穿出,應該是一個針尖大小的眼子。聽說是便於將未用完的墨汁再倒回瓶中。相當的精緻和考究,光滑而且黛黑的硯臺,直給人一種年代久遠而不可捉摸的怪怪感覺。只是剛好那個回墨孔破損了,正在與硯臺的尖角交接的地方,露出一個較針尖粗的細孔來。所以每回寫字都極謹慎地,先倒一點點,不夠時再適量添一點。總是怕倒多了,搞不好的話,還非得弄了一手的墨汁。
“默默地收拾著,擦淨後,再一層層地包裹起來,老實而又小心翼翼的樣子……”字為這樣地設想著,不覺鼻孔脹,酸酸地,難受。
“田爹,睡下,睡一下就好了。”說著,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側過來的背。
“哼哼……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嗝—使人愁……”
又是一陣痛哼哼地顫抖,微微地滲透著,字為不知不覺地,就被一些情緒浸染了。陷入一片悵茫當中,卻又只是無奈可何地輕輕拍著。
“……張國榮啊張國榮,就,嗝——就這樣好了……”
濃濃地一股酒氣直衝鼻而來,字為以為要吐了,趕緊掰過他的頭來,靠著床沿騰空拽起來,一隻手託著下巴。卻並沒有吐出來,只是“哼哼”地喘著粗氣。
字為感覺自己是在犯罪,他不斷地譴責自己,他沒有權力去偷聽一個埋了40年的記憶!
“小朱啊,你,曉得我張國榮,麼樣又叫張田榮,不……鷂與雞咧,別在天地啊……”
是的,他是在犯罪。十足的混蛋一個,是流氓,是無賴,是**。他一遍一遍地痛罵著自己,用最惡毒的話,最無恥的形容詞,專門揀一些自己最聽不得的,痛心地攻擊著自己。雙眼只是嗆滿了淚,塞滿了雙眼,殘碴一般地,滾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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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國榮啊國……”夾著“哼哼”的號叫,抽搐著,已經“嗚嗚”地要哭起來了,卻仍舊含混不清地,在試圖地說著什麼。
字為抓起衣服,擦拭著滿面的淚水。估計田爹是不會吐了,便迅即地轉過身去,抓起自己喝剩的半瓶酒來,灌了兩口後,再將瓶子對準,一下子塞進田爹的嘴裡。酒便漫灌一般地,不斷地翻起來一些白色的沫子,只聽得“咣,咣”地聲音,越剩越少了。卻突然嗆住了,沒換上氣,噴了字為一身,涼嗖嗖地,順著胸口流下去。一直到肚臍,因為被褲腰阻隔了,才又隨著肚子的起伏,沿著褲腰浸溢著,全身都冰透了。
待他換了口氣,字為又橫著瓶嘴,塞進去,最後倒豎起來,連沫子都灌了一些。抽出來時,剩下的沫子,竟嘩地灑了下來,鋪了滿臉都是,脖子上全溼了,滑到床板上,順著膀子,流得到處都是,嗞嗞地響著,終成一灘水,沒入泥灰中,就一個潮溼的痕跡,落在那兒,久久地,不再擴散。
放下瓶子後,字為抓起自己的衣服,到處擦了一遍。再出去擰了個溼毛巾,把他上身和臉上又都擦了一下。
被灌了酒之後的田爹安靜多了,這下卻是全醉。暈暈乎乎地,只是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的。
躺回自己的床上,字為只是覺得還是不能原諒自己。酒是自己買的,自覺害人不淺!為什麼要灌醉田爹呢?心裡七上八下的,也不知為什麼會使用這麼惡毒的方式。心慌意亂的他,在當時只是很模糊地感覺到必須那樣,惟有以這種極端的方式,才能阻止田爹繼續說下去,也許那是他糾纏了幾十年的秘密。作為一個外人,是的,他一直都自認為是一個陌生的人,尤其對於田爹的經歷來說,儘管他也很好奇,但良心不允許,他必須剋制自己,讓田爹自己一個人去珍藏,誰都不要再提起!那是傷,時間並沒有使他有效地癒合。相反,卻越腫越大,在潰爛,痛著他想呻吟,更想傾訴!但他沒有可以相傾訴的人,沒有他值得信任的,或者包括他自己!不然他不會一直都藏得那麼久,那麼深;藏得都快發黴了,卻仍舊藏著。他首先是不願意面對自己,過去的,現在的,還有將來的。這是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或者他確實太具有偉人的品格和胸襟。否則他早就崩潰了,早就崩潰了,早就!
哦!字為心裡一顫,他記起來了,他發現了自己為什麼要灌醉田爹!好像是魯迅先生說過的,如果不能指給人們更好的路來,倒不如爽性讓他們沉沉地睡去。作夢總比沒有夢要好,並且還不會徒增現實的苦惱!與其讓田爹在不清醒的狀態下吶喊,倒不如直接使他沉沉地睡了!讓一切的缺憾在夢中團圓,讓一切的苦悶在夢中傾洩,讓一切的負累在夢中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