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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又問一遍,誰幹的?這一下聲色俱厲,單薄的眼皮下目光如冰,緊緊盯在蔡卞臉上。蔡卞頂不住了,他從袖中抽出一份契約般的東西,連著一封函一起放到桌上。
“上月我發現賬目有點不對,查一查,五叔在郊外又購了三百畝田。”
噹啷一聲,公子身邊的藥碗被他橫掃在地,幾名丫鬟一起上來撿那隻摔破的藥碗,公子已經站起來,驟然衝上的急怒使他嘴唇微微發抖,我幾乎能看到一些話,一些決絕的念頭在他的腦中打轉,又硬生生咬斷在嘴裡。
我上前去收拾落在地下的檔案,喜姐兒與琳鐺兒也從內室急急趕出,我們幾乎同時將卷宗遞到公子面前,公子臉色青白,視若不見的接過去,看來他根本沒注意面前的人是誰,我來了這半天,他也不曾留意。他手指微微抖著,將那檔案開啟,重新看了一遍。
“這事還是得先瞞住老大人……”蔡卞猶猶豫豫的說,“連夫人也不能知情。”
“國賊家賊,竟在一身!”公子開了口,不知是冷笑還是苦笑,“呵呵,五叔,五叔。”
門外有人影一閃,我眼尖,看到小么兒探出半個腦袋,對我打著手勢。我悄悄退出去,小果兒正站在當地。她面色驚惶,一把攥住我。
“怎麼了?是少夫人有事?”
小果兒點點頭,她胸口起伏不定,是剛跑來的,好容易順過了氣,告訴我少夫人剛剛破天荒跟僕人鬧了脾氣,僕人氣得要走,少夫人自己也氣得關在房裡發脾氣。伍媽媽叫你趕緊回去。
我回頭看一眼公子,他已經起身,瘦的顫巍巍的身子,踱著圈,間或與蔡卞耳語兩句,蔡卞不住點頭。公子目光環顧,從我面上帶過,我胸口一緊,心臟停了半拍,他卻視而不見的,又去翻看新的信件。
我咬咬牙,帶著小果兒回霽月樓去。這一趟我總算沒白來,但我與公子,卻連半句話也沒有講到。
遠遠便見一堆丫頭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見我來都噤聲,靜生上來,悄悄告訴我,是對門負責送菜來的小廝,跟後面挑水的大姐不知道什麼時候好上了,大白天在園子裡私會,偏偏讓少夫人撞上了,少夫人不想管,就訓了兩句要走,誰知那送菜的狗膽包了天,在少夫人背後說出一句話。
“說什麼?”
靜生眼睛望著腳尖,意思是何必多問。旁邊的墨煙拉拉我,朝樓上努努嘴兒。我也知道不該問,一個菜農嘴巴里能有什麼好話?我轉身往樓上去。果然房門緊閉,我敲了半天門,晴初只是不開,我索性回來,只讓丫頭把茶點放在門口。這一天直到晚上,門也沒開過,我忍不住了,又去她房前轉悠,剛要把打好的一肚子腹稿掏出來,呼喇一聲,她自己開了門,直挺挺一個身子杵著,卻又歪歪倒倒的。
我也不說什麼了,直接跨進門,一手挽住她,一手將門啪的再帶上,將一眾偷瞧的眼睛都關在門外。她身上的酒味隔著樓外也能聞得到。
她搖搖晃晃的被我拖著走,神氣倒是有點高興似的,“你怎麼才來?我喝酒也沒個伴。”
我心想我早來了,是你不放我進門。但這時候什麼也不用跟她計較,我看看桌上空著的幾個酒瓶,酒也是好酒,陳釀的女兒紅,只是不該由她來獨飲,並且牛飲。我把瓶中剩的酒仰頭灌下去。
她咯咯的笑起來,“麝奴,麝奴,果然只有你陪我。人家看我年紀輕輕明明有相公卻已是孤寡一世的命,怎麼連個小廝都能這樣看透我?”
她去找酒,我攔住她,揹著身將白水灌進空酒瓶遞給她,另一瓶放在我自己面前。她也分辨不出來了,喝了幾口,又笑,“人都道我龐晴初姿容絕世,天生富貴,又嫁得如意郎君……誰知道我受的這罪?我從小心比天高,怎麼就能落得如此?”
她慢慢軟下去,趴在桌上,桌面上有了水滴,一滴滴清流一般從她臉上流淌,與桌面傾翻的酒水混在一起。
“我算什麼女人?”她喃喃說,“邵陽對我明明有意,我從不答允。因為我有元澤……可是元澤……你知不知道元澤與我的相處?”她語聲更低,我拿不準她是否神智清明,我將絲巾替她擦著,她閉著眼,又說,“元澤雖好,我們卻無夫妻之事……你知不知道新婚那幾天他並不碰我?他先是連軸操勞,再就去了野圍,等他回來,我已經在這霽月樓,我……我算什麼女人?我竟連親吻也沒有過。”
我站著,被巨大的驚訝和痛心衝擊得說不出話,我想我不該再聽下去,酒意漸漸升起來,我的煩躁化成一片深深悲哀。公子是那樣消瘦,晴初的日子這樣枯槁。變法治國,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