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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香片上算?”
趁和爹爹拌嘴以前,淮真執著那隻盛牛奶的銅壺,拉著雲霞在石板路上一路狂奔。靄靄的天氣,兩雙皮鞋在石板的坡道里踢踏踢踏地響。沿街店鋪老闆探出頭來,大聲喊道:“可慢些跑,早晨石頭路滑,又拉著手,兩人一塊兒地摔下去,季老爹破財又傷心——”
兩小丫頭卻一徑跑遠了。
自打麵包房開張一來,每天早晨七點半,準時發出香氣警報,大半條街瀰漫著黃油與奶酥的麵包氣,哄的一眾大人小孩睡眼惺忪,趿拉著拖鞋爭先恐後地去店門口排隊。
週末眾人卻都愛睡懶覺。兩人抵達麵包房的大門時,街上仍還冷冷清清的。推門進去時,第一爐菠蘿包還未出爐,隔著烤箱,仍能見著兩片尚未酥黃的麵包之間夾著的菠蘿油完整的模樣。
兩小丫頭相視一笑,長長鬆了口氣,踱步進店裡。
店面窄而深,像個與世隔絕的巷道。麵包房左側有一條長長的玻璃櫃,往常用來陳列麵包,現下仍還是空著的。再往裡一些有個咖啡臺,上頭放著一壺牛奶,一罐白砂糖,一罐方糖以供客人調製咖啡。雲霞趁機在櫃檯前趴著打起盹,淮真將那隻銅壺遞到櫃檯後頭,麵包房的姐姐接過去放在手搖蒸餾咖啡機下頭,預熱了一下,“滋——”地一聲,店裡漫溢著焦香咖啡味。
出鍋第一爐的麵包自然也是屬於她兩的。紙袋裡頭裝上菠蘿包與皮蛋酥,淮真看見櫃檯裡擺著的牛奶酥,又額外多要了兩隻。在唐人街街坊陸續醒轉來麵包房嚐鮮以前,兩人已提著銅壺,各攜一隻裝滿戰利品的紙袋,滿載而歸的踩著石板路回家了。
十點過後,大霧漸漸散去以前,在各家各戶的窗戶、與少量時髦商鋪的玻璃櫥窗上氳上一層薄而朦朧的詩意。
淮真與雲霞這才推著板車出門。板車在石板道上咕嚕咕嚕響,起個大早吃早餐的二樓鄰居推開綠沿兒的窗戶笑著向兩人打招呼。起晚了的便不大高興了:一家雜貨鋪驟然開啟門來,從裡頭走出個沒精打采的洋婦,用英文衝兩人一通咆哮:“你們這些女孩全都是東方的魔鬼生的!”
她穿著一件質地很差、如塑膠袋一般滿是無法抹平褶皺的、不合季節的無袖包臀長裙,一雙鞋跟粗而無當的十厘米白色高跟鞋使她在這個清晨突兀得像個進攻村莊的巨人。淮真側頭一看,看見她身後雜貨鋪的牆上漆著藍漆,如此心下便了然了,走出幾步,回頭衝她大聲喊道:“你呢,美國婊子,你是誰生的?”
話音一落,雲霞目瞪口呆的回頭將她看著。
兩秒過後,兩人挾著板車,在企李街上一通拔足狂奔。
道路兩旁的人們統統推開窗來,只看到這薄霧的清晨裡,洗衣鋪兩個紮了馬尾的少女健步如飛,將板車在石路上劃出顛簸巨響;三十碼開外,那踩著高跟鞋的白種婊子尖叫著追了三條街也沒追上,氣得險些躺在地上打滾。
早晨這一通鬧劇並沒有讓淮真與雲霞收穫多少勝利的喜悅。
樂極生悲的是,雲霞新買的皮鞋底脫了線。更悲劇的是,鞋底徹底脫落的事,發生在下午三點鐘,淮真送她前往去市場街的纜車站的路上。
兩人在纜車站等候的座椅上,盯著那張大嘴的皮鞋,一時竟有些無言。
淮真說,“脫下來吧,我回去替你再拿一雙。”
雲霞有點委屈,“我今天去日本町……特意想要穿這雙。”
淮真想起那個叫早川井羽的緋聞物件。又說,“那我拿去替你補一補。”
雲霞脫下皮鞋,著了紅色絨線的襪子盤坐在座椅上,聲音變得很小很小:“那……可一定要請師傅快點。晚了可就趕不上電影開場了。”
淮真所知最近一家縫補店,距離纜車站所在的企李街有兩個街區。
她一手拎著一隻開了線的皮鞋,頂在日頭下走過這兩條街,心裡有點急,怕這一來一回,到薩克拉門託街赴約肯定會遲到。
這樣想著,她加快腳步,一路小跑起來。手裡頭那皮鞋,也像聽了什麼笑話,隨著她跑步的頻率,嘎嘎的張嘴。
此時的淮真並不知道自己的囧樣被人看了個徹底。
即使移民新大陸百年過去,德國人守時的老傳統,在這家庭裡仍遵守的極好。
三點四十分,湯普森先生準時駕車載著西澤駛入唐人街。
入了市德頓街,西澤突然捕捉到車窗外,道路右側一個熟悉的小小栗色身影在快步行走。
走著走著,她猛地狂奔起來,什麼不合時宜的東西在她手裡一開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