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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應是長長的嘆息,而後輕輕將他攏進懷裡。
朔月不清楚這種姿勢不會出現在正常的君臣關係中,也不清楚這其中蘊含了多少曖昧不清,只知道這是不生氣了的意思,小狗重新立起耳朵般高興起來。
謝昀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將那些紛繁複雜的情緒盡數壓下去。
沒關係,他對自己說,生活本就是一團亂麻,怎麼會分的那麼清楚呢?
糊里糊塗地過下去,得到世上最忠貞可愛之人的永久相伴,多少人求遍諸天神佛而不得。
他還年輕,還有很多很多時間。直到死亡將他從朔月身邊帶走,這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作者有話說】好長的一章。———有時候想,生活尤其是感情,有時候確實沒法算的太明白,如果能糊里糊塗但一帆風順地過下去也不錯。
風雨欲來
春獵回來那日是四月十二,四月十五那日,大理寺和刑部呈遞了審訊結果。
明面上是與北狄勾結的死士,身份做的滴水不漏,暗地裡卻透出些蛛絲馬跡。
嚴文卿沉默再三,低聲勸道:“陛下宜早做決斷。”
四月十六,林相入宮,拜謁親姑母太皇太后。
一貫慈愛示人的太皇太后罕見地發了脾氣,林相巋然不動,只道:“此事確實是手下人操之過急——但姑母覺得,陛下是心慈手軟之人嗎?”
她如今還是太皇太后,林氏如今也權勢正盛,謝昀不會也無法直接撕破臉。但往後呢?她終究有死去的那天,屆時鋒芒畢露的年輕天子可還會念著情分?
念及此,太皇太后漸漸沉默。
四月二十,兵部侍郎陳規、禁衛軍副統領墨行等人問罪抄家,罪名是勾結外族、犯上作亂。又有御史彈劾林相賣官鬻爵、廣立朋黨,林相亦受貶斥,只是丞相之位未動。
一連串動作雷厲風行,嚴文卿嘆道:“終究是沒能動了林相。”
謝昀撫著聖旨一角,沉默不語。
十一年的養育救護之恩在前,歷經三朝不倒的朋黨勢力在後,哪裡有那麼容易?
看著這龐大的世族黨派,他偶爾也會想,當年謝從清重用貴妃所在的孟家,是否是因為無力削弱林氏一黨,才推舉孟家與之抗衡?
四月二十二,御史方蘅上奏在京糧倉糧儲虧耗、民田兼併等事,矛頭直指林相。林相自認問心無愧,稱病請辭。
朝堂之上,天子的聲線聽起來遙遠而冷淡:“準了。”
三朝老臣如遭雷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見那年輕的帝王站起身來,明黃衣袍上飛龍在天:“卿年老,不若自此歸去。往後餘生,寄情山水亦快哉。”
謝昀最近忙於朝政,有些忽略朔月的功課。
朔月卻自覺起來,每日待在照月堂裡苦讀詩書,晚上再抱著鋪蓋去慶元宮裡打地鋪——在謝昀異常複雜的眼神裡。
林相當然沒有真的辭官,只是一句威脅罷了,可以想到,過去他曾多次以這種方式威脅皇帝。
這些時日前朝鬧得風起雲湧,他也多少了解了些如今的朝堂局勢。
林氏是大族,朝中盡是親信故舊,謝昀當年能夠順利登基,多少得了林家的支援——以林氏太后養子、太皇太后親自教養的身份。
放眼望去,林家文有相國,武有將軍。太皇太后歷經三朝,在朝中根基深厚,不少重臣皆聽命於她和她身後的林黨,變著花樣兒和年輕的天子作對,親信難以任用,政令難以暢通。
——即便是血親,也無法在權勢中讓步。
放開林氏不談,周朝自身的情景也並不樂觀。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龐大的帝國,疆域遼闊、物產豐美。但這龐大的底色是觸目可及的貧窮,歌舞昇平的下頭是搖搖欲墜的百姓。
吏治敗壞、國庫虧空、求仙盛行,十九歲的謝昀從謝從清手中奪過皇位時,這個昔日令四海臣服的國家已迫不及待地展露疲態,武力與德行已無法鎮壓那些蠢蠢欲動的邊疆眾國。
要改革,要填補虧空,就要觸犯舊貴族的利益,而這舊貴族中首屈一指的就是太皇太后的母家林氏。
內憂外患交織,少年天子過得很是辛苦。謝昀不提,朔月也不問。
他全都知道,也知道自己幫不了什麼。
這讓他很沮喪。
四月末,謝昀突感風寒。
一劑藥喝下去,病情反而愈發沉重,一連幾天下去,竟是連床都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