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夢魘(第1/3 頁)
雨夜,驛站前頭樹林裡傳來兵刃相接的蜂鳴。七八個灰影在雨中纏鬥,成片的血水混入雨中澆下。
電光一閃,杜清沅披著斗笠在驛站門前,看清了不遠處血肉橫飛的一幕。
她想走,腳下彷彿被定住,用力閉眼,刀光劍影依舊在腦中清晰可見。
這是夢,快醒來,快點醒過來……
杜清沅被魘住了,依舊定在原地,再次看到一個黑衣銀甲的男人手握雪亮長刀,如天兵降臨,落在纏鬥的眾人當中。他揮刀疾步穿過數人,快得看不見殘影,只有刀鋒的寒光在雨幕中跳躍閃爍,從最後一人的脖頸中穿出來……
血噴如柱,散落的頭顱從林中滾落,一直滾到驛站近處。
杜清沅的心被攥住了,忘了呼吸,直愣愣地看著雨幕中唯一站著的提刀人。
清冷月色將他的銀甲照得雪亮,被雨浸透的黑衣是錦衣衛飛魚服的制式,銀製面具上雨珠滾落,一雙冷如寒光的眼睛,輕而慢地掃視過來……
“二小姐,醒醒……快醒醒……”
耳畔的呼聲把夢魘驅散,杜清沅眼前從可怖景象變成了一張熟悉的臉。
她被推搡著喚醒,意識殘留在噩夢中,還有些茫然,睡眼惺忪地睜了睜,清醒過來:“……巧珠姑娘?”
眼前是主母徐氏身邊的得力侍女,衣著體面釵環精緻,對著眼前的杜府二小姐,臉上也看不出多少謙恭辭色。
“二小姐,都什麼時辰了還在睡,可真是心寬呢。大娘子今日歸府,遣我過來瞧瞧,姑娘這幾日抄書思過有何體悟?”
主母這麼快就探親回來了麼,算算日子,好像也有十日了。杜清沅雖被罰禁足在聽風樓中,但不用被面斥訓話,反倒覺得自在鬆快。
至於抄書和思過,她只做了點表面功夫……
但這些話自然不能對人言,杜清沅推開被子起身,故作堅定地點點頭:“我這幾日都在認真反思,自然是有感悟的。昨晚更是抄書到夜深,這才起晚了。”說罷,心虛地瞟一眼外間書桌上潔白如新的宣紙。
巧珠進來時自然也瞥見了,微不可察地冷哼一聲:“二小姐用心頗深,我自會稟明大娘子。不過,大娘子午後得閒,喚姑娘過去問話……帶上抄寫的文書。”
杜清沅眉心抽動,嘴角的假笑凝固了,溜圓的杏眼一動不動地睜著,裡頭的光卻熄滅了。
是禍躲不過,她抿著嘴角上提,艱難地擺出一個淡定從容的笑容:“好的,我知曉了。”
巧珠敷衍地福了福身告退。
一想到又要被主母當面訓話,還要檢查思過的抄寫,杜清沅如臨大敵,比做噩夢還難受。
自從上京途中在驛站目睹了雨夜殺人的一幕,她時不時就會夢到一點片段。在夢裡反覆被嚇過幾次以後,她已經有點習慣了,醒來後迅速抽離出來,白日裡少去想,漸漸晚上才夢得少了。
可能因為昨晚也是雨夜,才莫名其妙地又魘住她一回。
杜清沅叩了叩腦門,試圖把腦瓜子敲清醒些,自言自語:“青天白日的,少想那閻王索命的事兒……還不如多想想下午如何糊弄過去……啊……凡間煩心事也多啊,閻王爺把我收了得了!”
杜清沅搖頭嘆氣,步至外間,把先前抄了一點點的《女誡》拿出來,潤筆研墨,準備臨陣磨槍,完成這表面功夫。
她哈欠連天地捏著墨條,在硯臺上飛速地打圈,動作絲毫不優雅,用杜老爺的話來說就是鄉野粗鄙。
杜老爺就是她爹,杜益宏。杜清沅對這個名義上的父親有種置身事外的疏離,總感覺在看一個陌生又不親和的長輩,一個高高在上的老爺。
事實上,從杜老爺那張中年發福的臉上,杜清沅也很難找出一點點相似之處,這讓她有種“還好不似”的僥倖。
這些腹誹,杜清沅沒敢在杜老爺面前表露出分毫,但杜老爺對她這個缺乏教養的庶女卻有著溢於言表的嫌棄,生怕墮了他五品文官的顏面。
明明雙方都覺得膈應,卻要千里迢迢強行把杜清沅和周姨娘母女倆從蘇州農莊接上京來,美其名曰是要給她許一樁好婚事。
能有多好?杜清沅寧願相信天上會掉餡餅,也不信這個便宜爹爹和主母會為她費心安排。若果真為著她好,杜老爺當初升遷入京後,便不會把她們遺忘在蘇州快十年。
彼時年幼的她因為身染時疫,被杜府上下視為洪水猛獸,人人自危。只有阿孃衣不解帶地照顧她,不久也染上了時疫。在主母的勸說下,杜老爺給了她們一筆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