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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腳步聲,永平帝向外看去,正看到向自己走來的弟弟,他笑了起來。招呼破雲子坐在自己對面,他手裡的棋子輕輕落在了棋盤上。偌大帝國的統治者看著那局棋,彷彿在看著自己的孩子,過了片刻,才抬起頭,笑道:“澄淨真人說了,今夜就是我的大限。我不高興一堆人圍著,死都死得不清淨。也不知怎的,只想看看你的臉。”破雲子沒說話,只是看著自己的四哥。燈光下,皇帝的面孔清瘦而蒼老,但是眼睛卻是平靜的,他從容的說出了這句話之後,伸手,輕輕摸了摸破雲子的頭髮。“……四十二歲了吧。”“嗯。”“看上去才二十出頭。只除了這一頭白髮。”皇帝慢慢的笑了,“你就象一個站在河邊的船伕,而我們是你面前那條奔流不息,瞬息不停的河。”破雲子生命裡的所有,都奔騰而去,再不回頭。破雲子能感覺到,兄長的指頭冷而乾瘦,那是將死之人的肌膚觸感。他控制不住,反手握住了皇帝的手。皇帝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他慢慢的,但是堅定的,從他的手掌裡,抽走了自己的手。“你看,你什麼都握不住。”他凝視著破雲子的手,低低說了這麼一句,一瞬間,破雲子幾乎無法確定,自己的兄長這句話到底有沒有惡意。於是他看去,兄長的眼睛清澈而疲憊。“但是,你這雙什麼都握不住的手,在將來,要握住這個王朝的命脈。”他繼續說道。“歷代炅門掌教都是皇族子弟,歷代掌教,都歿於任上,再沒有任何一個能成仙得道。你也好,我也好,我們都是被捆在徐朝這個碩大的車輪上,然後隨著它的前進被碾碎。”皇帝慢慢垂下眼,“你知道麼,其實我很高興,你也只能被綁在這個車輪上。一方面是覺得嫉妒啊,為什麼我在勞心勞力裡漸漸老去,而你除了一頭白髮,還是這樣韶華?但是我快死了的時候,又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不然你這樣的孩子,成仙了又能怎樣呢?你周圍的人一個人一個人的離開你,只留你一個人,那樣的你太可憐了……”慢慢的說著,皇帝閉上了眼,他的面孔上泛起了一層蒼白而明澈的神色,他的聲音慢慢低下來,因為年華老去和生命力衰弱的關係,而顯得空洞的聲音,於此刻空茫而遼遠起來。他剛才主動抽離的手,現在握住了弟弟的手,然後把他抱入了懷中。“你看,現在,已經沒法這麼抱住你了呢……”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那時候梨花初開,落花成白,他還是少年,欠身伸臂,小心翼翼,從那個他連容貌都記不清的女子手裡,接過了嬰兒的襁褓。小小的孩子對他笑,紅彤彤的臉皺得象個猴子。那是他的弟弟,和他血脈相連。然後呢……然後就忘了呀……忘了他是他的弟弟,忘了他和他血脈相連,只想著他是不是能利用,要怎麼利用——於是這坎坎坷坷,四十多年,也便這樣走了過來,沒什麼不對,也不覺得後悔,只是到了生命最終的時候,忽然想起來,是了,他是他弟弟,最小的,最該被疼愛的弟弟。永平帝笑了起來,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梨花的午後,正抱著自己幼小的弟弟。他慢慢的,而又悠長的,輕輕吐出了他的名字。“……阿緩……”永平帝駕崩——他終於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和他有著直接血緣關係的親人。這種事情會一直髮生下去的。徐淺也是如此,那個孩子會長大,然後漸漸的衰老,最終死去。沒有理會衝進來的太子,破雲子半是失神的御劍而去,沒有任何目標,也沒有任何控制,渾渾噩噩的飛,直到再也飛不動了,他才按下飛劍,落在了不知哪裡的一個山頭上。天早已大亮,天晴氣爽,太陽明豔豔一輪,地上百花盛開,樹林裡有斑駁小鹿探頭探腦,皮毛燦爛。破雲子迷茫的向四下看了看,心下說不出來什麼滋味,只是覺得茫茫然的空。他也不知怎的,就轉頭向來路看去,於是,就看到了玄冥。長髮曳地,黑衣玄然,執掌整個北方魔界的天魔,正安靜的站在他身後,一步之遙,一張平常總是含情淺笑的俊美面孔,此刻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安靜的凝視他,但那雙漆黑眼眸間,反而帶出了平常罕有的溫暖。破雲子看著天魔,沒有說話,玄冥緩步上前,走到他身前,卻不似往常一般伸手把他抱入懷中,只是極近的站著。“我說過了,只要你喚我,不論你在何處,不論我在何處,碧落黃泉,九天十地,我都會到你身邊。”“……剛才我喚你了嗎?”破雲子說話的時候低下頭去,將將額頭要觸上玄冥的肩膀,卻差了那麼一點沒有觸上。——他和他的距離,在這十五年裡,一直是這樣,若即若離,碰觸不得。玄冥沒有把他的頭抬起來的意思,只眯起了一雙漆黑的眼睛看他,然後淡淡一笑,“……你喚我了啊,就在剛才,你不是想見我麼?你回頭的一瞬間,呼喚了我的名字。”“……”破雲子沒有說話。是的,那一刻,他希望轉頭的一剎那,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