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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喜歡從側面看他，覺得他側面的線條一點不像個說話硬邦邦的山裡人，倒像個滿腹詩書的溫柔情人。她想，幸虧他這麼不解風情，如果他解那麼十分之一的風情，今天就不會坐在她的臥室裡看照片了，肯定早就被人搶走了。她希望他多看會照片，無休無止地看下去，而她就這麼默默地坐在他側面，無休無止地看他。但他終於把照片看完了，裝進紙袋裡，一口接一口喝汽水，結果吞得太急，不僅連打幾個嗝，還把自己給嗆住了，一口汽水噴出來，灑得桌上到處都是，他急忙放下汽水瓶，去搶救裝照片的紙袋子，結果又把汽水瓶搞翻了，瓶子裡剩的汽水都流到了桌上。她跑出去拿抹布，順便又從冰箱裡拿了一瓶汽水，開了蓋子，拿到臥室來，看見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用他的運動衫下襬擦那個紙袋子。她問：&ldo;照片沒打溼吧？&rdo;&ldo;沒有。&rdo;她把汽水瓶遞給他：&ldo;別喝太急了，看嗆著你。&rdo;&ldo;又給我一瓶？我喝不完了。&rdo;&ldo;喝不完帶在路上喝。&rdo;&ldo;你不用退瓶子？&rdo;&ldo;退也只退一毛錢。&rdo;&ldo;一毛錢放在我們滿家嶺，可以買半斤鹽了。&rdo;他又在桌前坐了下來，開始喝汽水，大概是在為滿家嶺的人節約半斤鹽錢。她擦了桌子，坐下跟他聊天：&ldo;你剛才說實在不行就娶梅伢子，那要到什麼情況下才叫&lso;實在不行&rso;？&rdo;&ldo;如果我二十九還沒找到女朋友，我就娶梅伢子算了。&rdo;她覺得這個&ldo;二十九&rdo;挺怪的，怎麼不湊個整數&ldo;三十&rdo;呢？她好奇地問：&ldo;為什麼二十九？&rdo;&ldo;因為男人三十歲一定要生仔。&rdo;&ldo;如果男人三十還沒生仔，就怎麼樣呢？&rdo;他答不上來。她估計又是&ldo;全嶺的人都會罵&rdo;之類。她狐疑地問：&ldo;你還不到二十九？&rdo;&ldo;快了。&rdo;&ldo;聽我爸爸說，副高以上職稱才能開專家門診。&rdo;&ldo;你爸爸開專家門診？&rdo;&ldo;我爸爸是大學教授，開什麼專家門診？&rdo;&ldo;那他怎麼這麼瞭解專家門診呢？&rdo;&ldo;他看過專家門診嘛。&rdo;&ldo;哦，他什麼病？&rdo;&ldo;糖尿病。&rdo;&ldo;叫他少吃點。&rdo;她覺得他說話太不禮貌，回擊說：&ldo;他是吃得很少啊。你忘了那次你在我們家吃飯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加起來還沒你吃得多。&rdo;他沒覺出她話裡的譏刺，很驕傲地說：&ldo;我們滿家嶺的人都不得糖尿病。&rdo;&ldo;為什麼？&rdo;&ldo;種好。&rdo;她很不喜歡他這種傲慢的口氣，好像在說她家種不好一樣。不過她也想不出什麼話駁倒他，雖然滿家嶺的人不得糖尿病可能是因為窮，但她無法證明，所以乾脆打住，扯回自己關心的話題：&ldo;你們醫院提副高職稱不看工作年限？&rdo;&ldo;怎麼不看？&rdo;&ldo;那你怎麼能在三十歲之前就提了副高並開了專家門診？&rdo;&ldo;我頂替我導師，他出國了。&rdo;&ldo;哦，還興這樣啊？&rdo;&ldo;就幾個月嘛。&rdo;他面露得意之色，&ldo;他帶的研究生也是我在帶，他走的穴也是我在走。&rdo;&ldo;你還會唱歌？&rdo;&ldo;不會。&rdo;&ldo;你不會唱歌怎麼走穴？&rdo;&ldo;我走的是大夫的穴，是做手術。&rdo;難怪他這麼忙！她安慰說：&ldo;等你導師回來了，你就不用頂替他幹這些活了。&rdo;但他似乎並不喜歡這個前景，情緒驟然下跌，好一會兒才說：&ldo;其實病人都說我比他醫術好，他們說我導師回來了他們也不找他看了，找我看。&rdo;她覺得那好像有點危險，搞不好會得罪他的導師，很想提醒他一下，但又覺得病人只不過是臨時哄哄他而已，誰不知道薑還是老的辣？現在他導師出國了，病人就來拍他的馬屁，好讓他給他們精心治療。等他導師一回來，那些病人肯定都跑去拍他導師馬屁去了。就她個人來說，她對他和他導師誰的醫術更高不感興趣，反正她沒有第二條闌尾要割，其他外科疾患離她也很遙遠，就不掃他的興了，遂又扯回自己關心的話題：&ldo;既然你們滿家嶺的男人三十歲一定要生仔，你怎麼不早點結婚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