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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哄老婆似的,他指誓,“聽你的,我就吃一個。”“葉叔。”也許是作者的獵奇心,我主動問他們,“你們的關係真好。”“好什麼。”小葉叔說,“天天給我氣受,恨不得我比他早死。”一聽他說死,另一個葉叔突然板臉:“說什麼,給我呸掉,你不會死,我不會允許。”那股霸道的架勢,活像能斷生死的閻羅王。說著說著,他竟握緊他的手,指尖發抖,眼睛一瞬不瞬把人守著,好像怕眨一下,對方就消失。“那你就健康點,好好陪我啊。”茶壺嘴裡飛出的沸水,點心籠上陣陣飄香的白煙,格子窗外落進來金黃的光都不再吸引我,眼睛裡只有他們,其他都失色。我大膽的矚目,終於引來小葉叔注意:“這位是邵醫生的朋友?”“啊!”很失禮似的,邵君楚摸摸鼻子,“是,我朋友。”“我叫穆知秋。”我連忙介紹。大小葉叔同時看了看我們,我又低頭,前輩面前賣乖,一種怕被識破,又好像早已被看透的尷尬。對方倒很自如,笑著問我:“穆先生也是醫生嗎?”我搖頭:“不是,我為雜誌社,寫專欄,偶爾發發小說。”小葉叔是個很溫和的人,他誇我:“讀書人,了不起呢。”可另一個,就很八卦了:“成家了嗎?”大聲公聲如洪鐘。我臉酡紅,好像一塊掛鉤上的叉燒:“沒有。”搞不清為什麼撒謊,“我還是單身。”我感覺到身邊,邵君楚投來的眼神。小葉叔剮了大聲公一眼:“讀書好,但是終身大事也不要耽誤,穆先生有喜歡的人了嗎?”也許是心裡作祟,我總覺得他說這話時,笑眼睛一直在我和邵君楚身上來回:“沒有。”我用一個謊,圓另一個謊,“沒人喜歡我。”我沉默,無趣,不會解風情,連情人也快留不住。“一定是你架子大!”大聲公嚷,“讀書人就這樣,喜歡不喜歡,都要人猜,不肯好好說出來。”真多嘴,一針就見血。小葉叔端茶壺:“就你話多,飲茶啦。”然後又給我添水,“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放下茶壺,他突然說,“心裡裝了太多事,又不敢說,什麼都不告訴他。”桌子上,大葉叔握緊他的手,對他笑,一往而深的深情:“你不說,我也知道。”大葉叔依舊一副篤定傲然的口吻,“你沒有什麼能瞞得過我。”我突然豔羨,想穿越時光,回到過去見證他們的人生。“白粥也是滋味,但忌熬過頭。”在我發愣的時候,小葉叔看我和邵君楚,“有些話,能說的時候一定要說,有的事不能等的。”我看著他們,大大方方十指緊扣,交換了一個眼神,“什麼話,你得說出來,對方才能知道。”老茶館斑駁的舊招牌,經過半載風雲,金漆的字,已經黯淡,若然失去一邊。我們在灰突突的行運樓三個字底下道別,我和邵君楚目送他們顫巍巍,攙扶著離開 。“真羨慕他們。”我有感而發。直到他們轉過街角,邵君楚才幽幽開口:“最多到年底,最快三個月。”我一時沒懂,恍惚轉頭,心中一跳,我明白到:“你是說……哪個葉叔……”我有意不信,可邵君楚沒必要騙我。“大的那個。”他不願說下去。好半天,我才問:“另一個葉叔……知道麼?”他點點頭,“只有他知道。”我捂嘴,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邵君楚也很沉默,站在路邊,伸手為我攔了一輛車,開啟車門:“我送你回去。”我站在原地不動,一對母女超過我,擠上那輛taxi,急急關上車門:“去尖沙咀。”“怎麼了?”邵君楚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不過來。我數著地上的方格子,好比數石塊,要搬走幾塊,才能到他身旁:“我有話要對你說。”“現在嗎?”他看手錶,“我三點鐘還有一場手術。”他看起來真的累壞了。我應該懂事點改日,又不是不能再見面:“就現在。”他拿我沒轍:“那就附近吧,午飯後我回醫院,還有時間睡一會兒。”被他們說中,我天生不會說話,做事總是小心,左顧右盼,可這次……“知秋……”他被我拉著,在大街上跑,“你帶我去哪?”我埋頭趕路,步子大得腳下生風,他被我拖著,一路小跑:“穆知秋!”也不知跑了多久,他叫我的全名,氣聲中有笑,“這條路,我怎麼看著這麼眼熟,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啊?”他說這個,我就生氣,再問去哪兒,我就不要他。我大口喘著氣,長年伏案寫作,我早就不適應任何劇烈運動。肺像要炸裂一樣,離水的魚那麼地吸了一口風,整個嗓子都疼。可我還是原原本本,老老實實地說了兩個字,回家。有些話,不早不晚,我想現在告訴他。【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