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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說我賣大哥……”老六的笑浮著狡猾,像一個老練的獵手,瞟老三的胸口,一扯,一方秀氣的帕子,上頭繡了玉蘭花,潔白如玉的撣開,來不及往回搶,就摁落在脖子的傷口上,沾了血,髒了,“咱們倆……”只用一塊手絹,他就把老三折磨透徹,老六睨他,彷彿看一條可憐蟲,“誰先對不起大哥的,你心裡清楚……”“呃……”捂著肚子,老三捂出一手血。老六手握槍,勝利者的姿態,高高在上:“都什麼年代了,人人都用槍了,你還在耍你的刀!活該你給大哥陪葬……”“說到背棄,你不知道吧,可有人比我更辣手。”老六開了車門,手裡一團白東西一揚,皺手絹蝶似的隨風飛去,“阿哥和你放在心尖上的人,這會兒沒準在哪個男人身下賣騷呢。”他笑得幾乎狠,幾乎陰毒,“婊`子就是婊`子,張張腿,笑一笑,又是一個新主子,哈哈……哈哈哈哈……”耳朵裡眾聲轟然,老三忍痛撞開他,翻身下車。22名娼深夜,一輛黑色別克車篤悠悠地開過刷了白漆的法國梧桐,停在小白樓前。打車上款款下來一襲綠衣,緄了蔻梢綠和豆灰雙緄條的領口,不知道勾到哪裡,被扯掉了一個扣,托起張白淨的小臉,丹青描摹的眉眼,眼下浮泛一點青,是俗相的疲倦。“就這麼走了?”車窗裡探出半張男人的臉,金色領章上綴兩顆三角星。兩指夾白條,上蓋一方紅戳,他像雄鳥吸引雌鳥一般,自有留住人的法寶。夜鶯的嘴唇抿成纖長的一道,抖顫的眼珠隨那張紙條飄,腳步折返,他走回車門邊,緩緩彎下腰,把臉送進沉黑的車窗。長長嘆出一口氣,男人意猶未盡地揉擦溼潤的嘴唇:“回去交代一聲……”饜足後的慵懶,他虛著眼,把字條塞進夜鶯敞開的領口,下命令,“往後的一個月,你就不要再安排其他人了。”入小樓,守夜的披了襖在門燈下候著,小模小樣地過來,要攙扶夜鶯上樓,夜鶯沒讓,賞了他幾個大子兒,自己一個人扶著旋梯扶手,趔趄向上。今非昔比,從永樂坊出來,夜鶯身價倍漲,剛離開餘夜昇,就爬上參謀總長顧中將的床。如今他住獨棟小洋樓,一個人擁有一間帶露臺的臥室,從門口回房間,要攀三十三階旋梯,好似登月,遙不可及。屋裡沒關窗,風把小桌上押的花箋吹了一地,拆的,未拆的,各種筆跡,各懷鬼胎,滿紙荒唐的信誓,淺情人做不得數的溫柔。夜鶯踩著它們,扯窗幔,四方格的玻璃上,多出一張修羅的面孔。阿三帶著地獄裡爬上來的惡氣味,扼上夜鶯的咽喉:“為什麼?”因為激動,他呼哧呼哧嘶著氣,“阿哥都替你安排好了?為什麼還回來!”也不知道他在露臺上貓了多久,死人一樣的體溫抵到他背上,和他的綠衫粘在一起,阿三看見了,看見他和一個男人,借濛濛夜色,在小樓門口,做那種見不得光的勾當。“為了錢。”艱澀的,夜鶯從那把鐵鉗的虎口下發出細小的聲音,“我不會幹別的工,昇爺給我的錢用光了,我還得回頭,吃腿子飯,香港那裡……我不熟的……”金堆玉砌的香巢背後,是為了生活出賣靈魂和身體的人,阿三空蕩蕩的胸膛突然猝痛,豈止是他,自己不也為了能填飽肚子,早早割了心。可不一樣,他能挨兄弟始亂終棄的槍子,卻見不得夜鶯衣履煌煌,零沽色笑:“做什麼不等等阿哥!”“等?”像是聽了多好笑的一個字,夜鶯涼薄地問,“我等得來他麼?”日本憲兵司令部,有來無回的人間活地獄,想出來,除非你做鬼。他的冷漠激怒了阿三,傷口崩裂,阿三橫豎要拉個墊背的:“我掐死你個臭婊`子!”夜鶯嗅到血腥:“你中槍了吧?”阿三一震,煞白的臉上,多出一隻手,神奇地麻痺了創痛,“我櫃裡有藥,至少讓我替你包紮下傷口。”手是蠱惑,聲音是蠱惑,柔膩的觸控,匆匆間滑開,“我不想明天一開門,別人發現兩具屍。”夜鶯平靜地說。又是騙他的,櫃子裡哪裡有藥,倒是藏了一瓶烈酒,沖鼻的味道,聞一下都要醉倒,夜鶯咬開蓋,遞到阿三唇邊:“喝。”找來一塊布塞滿阿三的嘴,夜鶯接過酒:“是男人,就忍著。”滿地花箋裡,一把鋒利的拆信刀,夜鶯抓過來,裁開阿三辨不出顏色的衣服,仰頭吞了一大口,盡數噴在傷口上。接著,是那隻比真絲還細嫩的手指,一點不客氣的,鑽進傷處。阿三懵了,忽地咬緊布團,有一瞬,他分不清是疼多些,還是激奮更多。夜鶯很瞭解槍傷,處理得乾淨利落,才一會兒,一顆癟掉的小彈頭,滾到地上,那麼快,阿三突然怨,太快了,子彈射得還不夠深。挺著魁梧的胸膛,阿三舉高手,紗布在肚皮上一圈圈纏,夜鶯的頭髮和呼吸,麻醉藥似的在胸口`交替掠過,熏熏然的癢:“後天,最遲下週,日本人會放人。”“你怎麼知道?”“聽人說的。”夜鶯揪著紗布頭,打了個結,“過兩天,我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