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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出身山野,又算哪門子的棟樑,不過是塊還能湊合燒的薪柴罷了,如今怕是已燒到盡頭,也是時候該壽終正寢了。”薛義啞啞地笑。阿木不忍卒聽此言,但亦沒有落淚。這君臣兩人都是歷經了太多的生死坎坷,從屍山血海裡走過來的人。但她還是難過,到底還是難過,伸手握了握薛義蒼桑乾瘦的手背,“薛大哥別這樣說。”“慕兄弟也不必過於難過,生生寂寂,本就是萬物本分。薛某老了,無非是時候到了罷了。朝中不少人都覺得薛某這次病重是因為陰謀,其實真不是。那日退朝,薛某照常走在百官之後,踏出金鑾殿的時候,看著冉冉升起有些刺眼的晨曦,薛某隻是忽然覺得自己老了,一下子覺得身上的朝服太重了。不過想找個地方稍坐歇息一下,不想人便滾下去了。”他滿臉皺紋,自嘲般地啞笑道,“真是老了。”當年的燕山四俠,朝中只剩下薛義一人。楊忠之父楊大有在慕容顏登基不久便病重離世,死前替兒子向她求了同長樂公主的姻緣,算是安然闔目;性格直爽的祝遠山死於朝黨之爭,是她沒能保住他,算是含恨離世;最寡言沉默的史峰對朝堂之事心灰意冷,遂攜一舟美酒掛冠離去,飄搖海外,此生都未能再見,算是含憾離去。而今。。。薛義也老了,累了。世間最讓人扼腕之事,莫過於美人遲暮,英雄氣短。“薛大哥受苦了。”阿木哽咽道,“還有楊二哥,祝三哥,史四哥,是我對不起你們。”薛義搖了搖頭,道,“倒是慕兄弟你。。遭世人之謗,忍九死之苦,何其不易。”她也搖了搖頭,“我現在很好。”薛義盯著她,忽笑了出來,“說也奇怪,最近我常常夢見咱們當年在燕門關不打不相識的事情。那時候的你。。。真是抱歉。。。這麼多年來,一直忘記道歉了,當年薛某還打了你。”“打得好。”她紅了眼眶。“真的是老了,最近老愛做這些雜夢。好在春天快來了,其實老夫也沒想這麼快死,總想著再熬幾天,等真真切切吹過一場春風,將燕京的雪全都化了的時候再沉沉睡去便好。”“倒也不算貪心。”她強笑著打趣。“到那時候,慕兄弟你也能趕上梨花開得最好的時節。”他伸手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背,“既然回來了,不妨多留幾日,再看一眼燕京的春光罷。這裡,畢竟是你的家。”淚水終是趟落了下來,“薛某也想回家,但現在看來,也只能等死後了。”她低沉地道,“這些年,我去過很多地方,還是燕門關最美。就連我也想往後。。。”薛義重咳著打斷道,“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五妹呢?就你一個人來的嗎?”“薛大哥。”楚夏緹不知何時,已踏了進來。薛義朝吃力地她招了招手。她含淚走到她的身旁,並肩望著他。“好。。好。。還是相配的很!”薛義盯著她二人,喘息著玩笑道,“這些年,慕兄弟待你如何?還敢不敢動不動就拋下你啊?需不需要大哥去取鐵杖來幫你打斷她的腿啊?”阿木臉上一陣紅白,不敢瞧薛義,也不敢瞧身旁的楚夏緹。楚夏緹輕輕瞟了她一眼,道,“她待我很好。但我還是想看薛大哥舞一番鐵杖,那才是全天下最威風的。”“小緹!”她想要制止,但薛義掙扎著站了起來。“好。。好。。你若想看!怎敢不從?”他竟像似迴光返照。他大步走出房門,在庭院中等候的薛梓楠見了又驚又喜,“爹!您好了?!”“去取爹的鐵杖來!”“爹?”“快去!”楚夏緹也推了她一把,“你也去,陪大哥再回一次燕門關,再回一次當年罷。”“小緹。。”她終於明白了她的苦心,重重地點了點頭。她走到武器架旁,隨手拎了一杆木槍,甩了一個槍花,指向薛義,“來罷!打完了,咱們還要坐下來一起吃酒呢!”“好。。那咱們快點打完,慢慢喝酒!”薛義舉杖,用盡全力撲向她,杖法虎虎生風,招式大開大合,好像又回到了十幾年前意氣風發的崢嶸歲月。他是燕山薛義,錚錚鐵膽一生,舉杖廝殺萬里,不該死在病榻上的!他忽仰天大吼了兩聲,“燕山薛義!燕山薛義!”然後停了下來,鐵杖從手中滑落,青山將崩也!她忙丟下了槍,一個箭步上前緊緊地接住了他。他口中溢血,唇邊含笑,用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極輕地道,“陛下。。臣出身山野,迴歸山野,求仁得仁,也算是死而無憾。但臣死之後,朝中蟄伏之詭譎必會顯露馬腳。天下安定有時,怕是終有一亂,陛下思之所願的那天,也不知要何時才能等到了。。臣知陛下雖其身在外,心中卻始終揹負良多。。既然選擇這個時候歸來。。想必也是早有覺悟。。時也命也。。但請恕臣這次不能陪君走下去了。。還請陛下多受累。。再為這個天下殺一條血路出來罷!”說完此言,他終是緩緩閉上了雙眼,先一步回燕門關喝酒去了。再為這個天下殺一條血路出來嗎?她緩緩抬起赤紅的眸,遠山如鴉黛,落霞如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