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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騫遠遠看著這一幕，那個清婉美麗的女子笑意吟吟地看著面前的男孩，臉上流露出的是如今再不肯施捨給他的融融暖意。那是他的髮妻和獨子，是他如今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可他卻無法真正與他們像一家人一樣親近。甚至，相殺成仇。到底是哪裡搞錯了，他們才變成了這樣？慕儀看桌上姬瑀最愛的松瓢鵝油卷已經吃完了，回頭正打算吩咐侍女再去取一些過來，才發覺皇帝竟然已經悄無聲息地杵在那裡半天了。臉上的笑容立刻斂去，她換上一副恭順溫柔的面具，起身優雅施禮：&ldo;臣妾參見陛下。&rdo;她這樣矯揉造作的模樣姬騫早就見慣了，然而今日卻似乎格外受不了，心頭一陣煩悶，只淡淡讓她起來，就轉而詢問起長子來。&ldo;在背詩？&rdo;&ldo;諾。母后在教兒臣背海棠詩。&rdo;姬騫一笑：&ldo;這個時節海棠都謝完了，你們倒來背海棠詩。&rdo;見姬瑀悶頭不語，他再問：&ldo;你喜歡海棠？&rdo;姬瑀思索片刻，謹慎地答道：&ldo;母后說海棠花姿瀟灑，乃花中神仙，兒臣喜歡。&rdo;姬騫本來有意多問幾句，卻被他一板一眼的回答迅速敗了興致。乏味地揮揮手示意他退下，然後看著慕儀：&ldo;梓童甚是有心。&rdo;&ldo;教導皇子是臣妾的責任，也是臣妾的榮幸。&rdo;果然不愧是心心相印的母子倆，慕儀的回答更加一板一眼。他默默瞅她片刻，率先朝殿內走去。慕儀吩咐了宮人將大皇子帶回偏殿好生服侍，才不緊不慢地跟了進去。用完晚膳，兩人各自沐浴、換了寢衣，姬騫坐上c黃榻，眼睛卻掃到了枕邊的一卷書冊。他最近幾日都不曾過來，這東西自然不會是他的。而根據他的瞭解，這書冊既然堂而皇之地擺在皇后的枕邊，必然是她最近正在讀的，所以才不許人亂動。他隨手拿起來一看，竟是一卷《世說新語》。這種東西，他打賭她在十歲時就看了十遍以上了，怎麼會突然又找出來呢？修長的手指翻開置有牙籤1的那一頁，赫然是《世說新語-惑溺篇》第二則：&ldo;荀奉倩與婦至篤。冬月婦病熱，乃出中庭自取冷，還以身熨之。婦亡，奉倩後少時亦卒……&rdo;書冊忽然被人抽走，姬騫抬頭，看到慕儀面無表情地看著他。&ldo;臣妾竟不知，陛下還喜歡窺人私隱。&rdo;&ldo;這算私隱？不過是看看你最近讀什麼書而已。&rdo;他笑，&ldo;怎麼？梓童近來又開始重溫先賢之風了？只是朕原以為《世說新語》裡梓童最愛的當是《容止篇》2，怎麼倒看起《惑溺篇》了？&rdo;她默不作聲地把書擱到妝臺上，背對著他開始梳頭髮。&ldo;恩，荀粲3，確實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君子。莫非梓童心中羨慕那荀粲之妻？&rdo;梳子擱在妝臺上的聲音：&ldo;有甚好羨慕的？不過一個福薄短命之人而已。&rdo;咬牙切齒，&ldo;而且陛下沒看到後面那句麼？荀奉倩自己犯傻，跑到冰天雪地裡挨凍，然後去抱著生病發熱的妻子，以為這樣可以挽救她的性命。結果不僅沒救成病篤的妻子，還把自己也摺進去了，&lso;以是獲譏於世&rso;。可見重情重義不是什麼好事情。&rdo;姬騫撫著下巴笑：&ldo;梓童不喜歡，卻反覆翻看？&rdo;&ldo;臣妾是為了自警自省。提點自己少做一些無謂的事情，省得最後弄得一身傷痛，還平白招人恥笑。&rdo;他笑意未改，目光卻幽深了幾分。&ldo;下午左相來見過你了？&rdo;&ldo;您都知道了還問？&rdo;&ldo;為夫只是好奇，泰山大人都跟夫人你說了些什麼？&rdo;他語氣裡添了調侃。&ldo;左不過是夫君猜到的那些。&rdo;慕儀從善如流，語聲慵懶地回道，&ldo;您不就等著看妾身的笑話嘛！&rdo;&ldo;你怎麼應對的？&rdo;姬騫饒有興致。&ldo;我跟他說，我厭惡你。&rdo;慕儀轉身直視這姬騫，一字一句，&ldo;我說我恨你，所以我不願意與你親近。說這話的時候我表情激動、態度堅定，就差沒鬧起來。他難得見我敢當面對他發一次瘋，估計很新奇，需要一點時間去反應。所以，我逃掉了。至少最近沒有被繼續追問的風險。&rdo;聽了這話，被她直言&ldo;厭惡&rdo;&ldo;恨&rdo;的姬騫斂了笑意，淡淡地與她對視。良久短促地笑了一聲，背過身子躺上了c黃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