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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清源挑眉。&ldo;那晚在灼蕖池畔，她中劍倒在我懷裡，說了那番話之後就閉上了眼睛。我活了二十八年，便是身陷敵手、命懸一線之際，也不曾那般害怕過。當時我只有一個感覺，那便是就算有一日，我真的清除了皇權之路上所有的障礙，可身旁沒有她相伴，只會是無窮盡的寂寞。&rdo;他閉上眼睛，&ldo;我光是想一想那樣的日子，就怯了。&rdo;鄭清源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沉默。自己執掌鄭氏，但求效仿裴休元，以自損三千的方式解決家族危機，避免有朝一日萬劫不復，因而對姬騫削弱世家的行為一直持放任自流的態度。他們二人從根本上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還能保持少年時的情誼。但做出這種選擇的只有他一人，左相卻絕不能容忍溫氏從權力巔峰上掉下來。溫氏與君王，這樣的兩方勢力本是水火不容，姬騫從前一直處理得滴水不漏，如今卻因為慕儀而進退失據。他到底……楊宏德這時正好猶猶豫豫地將酒送來了，姬騫想也沒想，直接搶過一罈揭開蓋就仰頭往嘴裡倒。甘醇的酒香縈繞在整個大殿，而一貫講究儀態從容、風度翩翩的皇帝此刻卻如同一個江湖豪客一般，抱著酒罈子喝了個暢快淋漓。清冽的美酒順著他線條優美的下巴流過，淌到了名貴的地衣上‐‐這地衣就此用不得了。一口氣倒完了一罈子酒之後，姬騫將它用力朝地上一砸，只聽得一聲脆響，酒罈子裂成了四五塊。他看著一地狼藉，忽然閉上眼，喃喃道：&ldo;白雲寺那夜，我其實派了人去保護她。&rdo;&ldo;什麼？&rdo;鄭清源一愣。&ldo;父皇以她的安危試探於我，我心中明瞭，卻怎麼也不能狠下心不管。那夜我一共派了六名頂尖高手，全部潛伏在她廂房外，若情況真的不好，便出手相救。&rdo;說到這他苦笑一聲，&ldo;可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不好，我的人還來不及出手，秦紹之便來了。他搶先一步救了她。&rdo;於是在她心中，他便怎麼也比不過他了。鄭清源震驚。當年的那段時間，姬騫有多難他最清楚，他本以為在那時他便已經狠下心放棄了慕儀，可暗地裡他居然……&ldo;這些事，你應該說給她聽。&rdo;他輕聲道，&ldo;如果你還想挽回的話。&rdo;&ldo;沒用的，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rdo;那麼低聲下氣的話他都說了，她卻還是不肯原諒他。忽的一笑，姬騫道：&ldo;子溯你跟我來，有東西給你看。&rdo;說著提步入了東殿。鄭清源緊隨其後，一進入東殿內室便看到牆壁上掛著一幅畫像，煙波浩渺的江上，素衣女子儀態高華，恍如仙人。&ldo;這是，裴休元所作的《湘夫人》？&rdo;中秋那夜的事他也聽說了，&ldo;不是在萬同孟那裡麼？&rdo;&ldo;他倒是想。&rdo;姬騫嗤笑，&ldo;朕還能由著他將我妻子的畫像收藏於室、日日賞鑑不成？&rdo;於是你便搶過來了？&ldo;你覺得這幅畫怎麼樣？&rdo;鄭清源斟酌了下：&ldo;休元君的畫藝卓絕於世，這幅畫並非十足形似，可人物的神韻卻是得了十成十，必然會成為流傳百世的名畫。&rdo;&ldo;流傳百世的名畫麼？&rdo;姬騫道，&ldo;朕卻不想把它留給世人。他日駕崩，朕會將它帶入陵墓。&rdo;這做法很符合他的性子，鄭清源理智地保持沉默。&ldo;你看看，她是不是很美，很漂亮？&rdo;姬騫已經醉得迷迷糊糊了，伸手撫摸畫像上的佳人，低語。鄭清源看著畫像：&ldo;阿儀妹妹的姿容一貫是姊妹裡拔尖的。&rdo;是啊，她那麼美麗，那麼高傲。說要放手就真的放手，比他還乾脆利落。就算自己心中不捨，卻還是編出那樣一番話來氣他。放下了？呵，真是他聽過的最狠心的謊話。鄭清源見他醉得有些不成樣子，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喚人進來，不然他一會兒要是突然吐露什麼大秘密，自己就得倒黴了。&ldo;捐餘袂兮江中，遺餘褋兮澧浦。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rdo;姬騫忽然低聲念道，語氣說不出的悲涼。他念的正是畫像上所題的詩句，裴休元膽大包天寫上去輕薄皇后娘娘的。鄭清源聽得心頭一凝。《湘夫人》麼？湘君對湘夫人久候不至、思之如狂，可你的妻子就在你的後宮中，你卻不敢去見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