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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陸揚說：&ldo;小學的時候曾經學過一篇課文，史鐵生寫的，名字叫做《秋天的懷念》。那時候我不太明白為什麼史鐵生的母親會用椅子的扶手抵住身體，甚至抵出一個凹槽來。直到後來外公去世，我在他的身體上同樣看到了那種東西。&rdo;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什麼似的，一字一句平平地念出來：&ldo;我沒想到她已經病成那樣。看著三輪車遠去，也決沒有想到那竟是永遠的訣別。&rdo;這是課文裡的原句，秦真朦朦朧朧記得一些，可是也背不出來了。她抬頭看著程陸揚，想說什麼，卻見他輕輕地笑了出來。他說：&ldo;外公去世的時候，其實我一點也不害怕。他跟我說，他可能要睡很長很長的一覺，他說我這麼淘氣，叫他替我cao了不少心，今後他可以好好休息，把我交給我我父母了。他說他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炒菜的時候經常放鹽會放多，做出來的東西也一天比一天難吃……這樣的話，我回到父母身邊也不會太想他。&rdo;程陸揚的呼吸很平靜，在這樣安謐的房間裡，一起一伏，聲音暗啞而柔和。&ldo;後來我就按他所說，躺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睡。可我怕他會忽然離開我，所以就一直睜眼看著頭頂的燈，我聽見他大口大口地喘氣，聽見他艱難地跟我說，今後要好好的，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勇敢，他會一直看著我……後來他再也不說話了，一動不動地躺在我身旁，閉上眼睛睡著了。&rdo;程陸揚的聲音慢慢地弱下去，用一種像是嘆息的語氣說：&ldo;當牽牛花初開的時節，葬禮的號角就已吹響。但是太陽，它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都是旭日。當它熄滅著走下山去收盡蒼涼殘照之際，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燒著爬上山巔佈散烈烈朝輝之時。那一天，我也將沉靜著走下山去，扶著我的柺杖。有一天，在某一處山窪裡，勢必會跑上來一個歡蹦的孩子，抱著他的玩具。&rdo;秦真愣了很久，才意識到他還在背誦一段她所不熟悉的文字，她伸出手去握住他，小聲地叫了一聲：&ldo;程陸揚？&rdo;她的程陸揚回過頭來，眼睛裡有一種亮晶晶的東西，他把頭靠在她的肩上，&ldo;他走的那天，我覺得我才真正的一無所有了。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家。我孤零零地看著他，也不覺得害怕，只知道從今以後都不會有一個人像他那麼愛我。&rdo;他伸出手來在空中撈了一把，像是在抓什麼東西，然後他合攏手指，慢慢地湊到眼前，&ldo;有的東西是你無論如何費盡心思也留不住的，比如正在下山的太陽，比如被死亡帶走的人，比如正在消失的色彩。&rdo;秦真的眼眶一下子潮溼起來，有熱氣在不斷地溢位來，像是不受控制正待噴發的火山。她胡亂地抓住程陸揚的手，然後貼在自己的臉上，試圖拉回他的注意力，&ldo;總有會留下來的事物啊，比如我，比如我喜歡你的心情，比如你說過的未來，只有我們兩個的未來。&rdo;程陸揚低低地笑起來，&ldo;嗯，我知道。&rdo;秦真勉強鬆了口氣，很想假裝搞笑地拍拍他的肩，調侃一句&ldo;這麼煽情不適合你&rdo;。然而下一刻，她聽見程陸揚用一種低沉到海平面以下的語音輕聲說：&ldo;如果你愛一個人，不管他老了還是病了，不管他做的飯菜有多麼難吃，記性變得多麼差勁，不管他臉上多了多少皺紋、看上去多麼醜陋，你都不會因此而不愛他。&rdo;&ldo;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他，我那麼努力地在學習如何去做飯，那麼努力地學習如何去照顧一個人，是因為哪怕他老了、病了，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再陪在我身邊，可我已經長大了，可以陪在他身邊反過來照顧他。&rdo;&ldo;可是老天不給我這個機會，在他為我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之後，我還沒來得及回報哪怕一丁點，他就這麼走了。&rdo;&ldo;我還沒有告訴他，你看，我已經會做飯了，會洗衣服了，會照顧陽臺上的花糙了，也會一個人賺錢生活了……那些他希望我做到的，我全部做到了，可是那個老頭子真狠心，連炫耀一下的機會都不留給我，就這麼走了。&rdo;有一顆溼漉漉的珠子落在秦真的手背上，燙得她一顫，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程陸揚閉上眼睛，扯開嘴角露出一抹笑容，&ldo;程秦氏，這種時候麻煩就不要秉承沉默是金的原則了，說點好聽的，幫我壓壓驚吧。外面的雷聲太大了，我都快被嚇哭了，識相的趕緊溫柔點勸慰我，不然我可要嫌棄你不夠溫柔體貼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