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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十一年裡,從起初滿懷歡喜地等待到最後終於意識到父母的敷衍與謊言,他總算不再對父母抱有任何期待,而是像顆懸崖邊上的種子一樣茂盛生長,由著自己的性子肆意蔓延,孤僻而傲慢。父母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物質條件日益優越,可是內心對親情的渴望與缺失卻一直停留在最初的階段。……程旭冬的故事講完時,車也已經開了很遠。秦真怔怔地盯著前方的道路,毫不意外地猜到了這個故事的主角是誰‐‐身旁坐的人是故事裡的大兒子,而那個剛剛得罪她氣得她甩手走人的傢伙也就是小兒子。她忽然笑了,&ldo;你不覺得這個故事可以寫成劇本拍成連續劇在央視黃金時段播出嗎?&rdo;素來愛笑的程旭冬卻沒有笑,而是慢慢地把車停在路邊,轉過頭來對她說:&ldo;準備好了嗎?最戲劇性的部分還沒到,聽完以後,大概你就不會納悶為什麼程陸揚的性格會像現在一樣尖銳帶刺了。&rdo;☆、秦真和程旭冬揮揮手,然後在他的堅持下拿著他遞來的傘膽戰心驚地回家了。那是一把符合他氣質的純黑色名貴雨傘,傘柄上的標誌秦真不認得,但是說實話,她很有種奮不顧身地撲在雨傘上角色互換一下的衝動,誰叫這傘看起來比她值錢多了!她甚至小心翼翼把雨傘捧回家,恭恭敬敬地把傘大人晾在客廳裡,還一點一點拿毛巾來把雨水給擦乾了。而這天晚上,捧著被大姨媽蹂躪得陣痛不斷的肚子入睡的秦真毫無疑問地失眠了,但是失眠的原因除了身體不適之外,更多的卻是因為程旭冬講的那個故事。秋天已經來了,窗外的陰雨連綿不斷,順著屋簷一路吧嗒吧嗒墜在雨棚上,聲音細碎得像是一首催命曲,聒噪得不讓人入眠。秦真翻來覆去大半夜,腦子裡一直像是放電影一樣迴圈播放著程旭冬講的那些片段,一幕一幕極為清晰。她甚至腦補了程陸揚小時候的模樣,一個擁有漂亮眼睛的小男孩,笑起來的時候會有陽光綻放,剎那間融化一整個寒冬的凜冽。她睜著眼睛望著黑漆漆的窗外,想著那個十一歲的孩子坐在外公的病榻前,哭著給父母打電話的場景,可是整整一夜,一直到外公的呼吸漸漸微弱下去,電話始終處於忙音的狀態。那個時候,他在想些什麼呢?外公的病已經跟了他大半輩子,半年前醫生就說了,老人家年紀大了,動手術也沒太大作用,好好在家養著,按時吃藥,能撐多久是多久了。十一歲的孩子親眼目睹了至親的逝世,看著外公因為肺病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終因呼吸不上來掙扎著窒息而亡。屋裡的白熾燈就這樣開了整整一天一夜,而程陸揚依外公所言躺在他身旁陪伴他,一直到老人停止呼吸。這期間因為恐懼和害怕,程陸揚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盞燈,渾身僵硬,直至第二日被人發現。程旭冬說,由於長時間讓眼球暴露在白熾燈下,程陸揚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出現了短暫的失明現象,卻一個字也不肯說,成日呆呆地坐在那裡,任誰說話也不搭理。後來父母帶他去看了最好的醫生,經過治療以後,視力終於恢復。然而那個孩子的性格卻一直停留在了兒時的孤僻狀態,不願意交朋友,和所有人保持距離,與父母的關係尤為僵硬。後來他被父母接到b市念初中,卻選擇從那時候開始住校,高中畢業後,父母按照他的意願把他送去英國唸書,主修建築與室內設計。再後來他回來了,以依舊孤僻高傲的性子面對所有人,包括他的親人。……秦真實在睡不著,批了件外套走到陽臺上去,一股涼意朝她撲來,間或夾雜著些許飄進來的雨滴。她失神地望著一片雨幕中的夜景,隔著高高的樓房,一路望向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半晌,她才發現那是市中心的方向,夜色沉沉裡,那個人現在在幹什麼?她很煩躁,自己不是該生他的氣嗎?怎麼聽了個故事以後就忽然不生氣了,反倒對他又是擔心又是同情?程陸揚說了,他不需要她的擔心和同情,她這種行為簡直就是犯賤!可是秦真轉念一想,又總覺得程陸揚在說那些話的時候,眼睛裡其實閃爍著難以掩飾的脆弱和害怕。他渴望親情,渴望被關愛,可是童年的經歷又讓他害怕被拋棄,那麼不去擁有也許就不會失去,這大概就是他為什麼把所有人都排斥在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