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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依然在二郎山上， 因二郎山並不單單是一座山， 而是一群山脈。路知意趴在車窗上往回看， 右側可以看見地勢較低的縣城， 流水與青山環繞四周，燈火點綴其間。人類的力量偉大如斯，能在這蒼茫山野中開闢出這樣一片淨土， 遠離城市喧囂。她望著那片燈火輝煌的小城， 想起不久之前站在馬路對面的陳聲。他與這裡， 本應是格格不入的，但他吃著這的牛肉麵和炸土豆， 好像也融入得挺好。想著想著， 她趴在車窗上， 笑了。下車後，從公路上下了條小道， 輕車熟路走了幾分鐘，雙層樓的小院近在眼前。小鎮上沒有路燈，黑魆魆一片， 頭頂是星河，腳下是石子路。她深吸一口氣， 回家的感覺真好。路知意拖著行李箱， 看見路雨蹲在院子裡，面前是隻碩大的盆子，水龍頭開著， 正往裡嘩嘩注水。頭頂亮了盞昏黃的燈泡。她弓著腰在盆子裡揉了一陣，又略微直起腰來，握拳往後背上捶了幾下，復而彎腰，繼續洗衣服。洗著洗著，又想起什麼，趕緊把水龍頭擰上，往廚房裡走。路知意跟了上去，從門外瞧見路雨拿湯勺在鍋裡攪了攪，一面下意識捶著腰，一面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嚐嚐鹽放得夠不夠。最後把火關小了些，繼續燉著，轉身往外走。這一轉身，就和路知意打了個照面。路雨一驚，&ldo;回來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啊！&rdo;下一刻，笑成了一朵花，朝她招手，&ldo;快來快來，我還以為你明天才回得來，特意給你把湯都給燉上了，想著熱一熱，你就能喝現成的。&rdo;她去櫥櫃裡拿碗，一邊拿，一邊絮絮叨叨：&ldo;我們校長前一陣去了康定，說是看見有賣新鮮松茸的，八十塊錢一斤。我一聽，趕緊讓他給我帶了兩斤。這東西也就這一陣有，買不買得著還得碰運氣呢。&rdo;往碗裡添了一整碗熱氣滾滾的湯，轉身笑吟吟擱在廚房裡的圓桌上，&ldo;快來，你最愛的松茸犛牛肉湯鍋！&rdo;路雨站在油亮亮的燈泡下，鍋裡碗裡的熱氣蒸騰在半空中，卻無論如何遮不住她那坦蕩蕩的喜悅。路知意看見她笑起來時，眼角好幾道深深的褶皺。耳邊有一縷淘氣的鬢髮鑽了出來，夾帶著刺眼的白。心裡有些酸楚。她坐了過去，捧起碗，咕嚕喝了一大口。路雨湊過來，一臉期待地問她：&ldo;好喝嗎？&rdo;&ldo;好喝。&rdo;&ldo;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手藝！&rdo;路雨得意洋洋地摸摸她的後腦勺，忽然說，&ldo;喲，頭髮長長了。&rdo;路知意說：&ldo;省城剪頭髮很貴，動一次剪刀要三十，我就沒剪。&rdo;冷磧鎮的理髮店，剪一次頭髮才五塊錢。路雨趕緊勸她：&ldo;還是別剪了，女孩子家家的，留什麼髮型不好，非得留板寸？你也大了，這年紀都該找小男朋友啦，還是把頭髮留長一點，更淑女。&rdo;路知意說：&ldo;也不知道我去唸書那天，是誰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好好學習，別急著談戀愛。&rdo;&ldo;……&rdo;路雨理直氣壯地說，&ldo;我也不知道是誰說的。反正不是我。&rdo;路知意撲哧一聲笑出來。端過她的碗，路雨又去鍋裡盛了些乾貨出來，擱在她面前，&ldo;剛出鍋，有點燙，你別吃太急。我先上去給你把c黃鋪了，一會兒還得下來把衣服洗了呢。&rdo;路知意一把拉住她的手，&ldo;我自己來，你先歇著。&rdo;把碗推到她面前，&ldo;小姑姑，同學送我回來的，我在縣城和他一起吃過晚飯了，這會兒還撐著。這碗你先吃了吧。&rdo;鋪c黃，擱行李。路知意把事情做完，看見路雨把衣服晾了，又回了廚房。她跟了過去，站在院子裡，瞧見路雨把那碗裝滿牛肉和松茸的湯又給倒回了鍋裡，根本捨不得吃。隆冬的風從遠處吹來，在小院裡轉了個圈，又溜走了。等到路雨出來，路知意若無其事問她：&ldo;湯呢？你喝了沒？&rdo;路雨笑著說：&ldo;喝了，喝了。&rdo;一邊說，一邊伸手去理路知意的衣領，&ldo;你剛才說同學送你回來的？哪個同學啊？男的女的？開車送你回來的？&rdo;路知意看著她的白髮和皺紋，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