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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散盡，明珠漫天。彷彿伸手便能觸到其中一顆。陳聲靜默地望著這一幕，聽見路知意在耳邊輕聲說：&ldo;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現在換我來說。&rdo;&ldo;我知道我比起城裡的女生來說，土裡土氣，眼界匱乏。我沒有光鮮亮麗的外表，沒有白淨好看的面板，我甚至做慣了農活，渾身上下都是貧窮的烙印，可是陳聲，我從來不覺得這是我的缺點。&rdo;他慢慢地收回視線，側頭看她。路知意依然望著天上，平和而從容，有風吹過，她散落耳邊的髮尾被吹得烈烈飛揚。&ldo;因為我知道，哪怕她們生活得錦衣玉食、花團錦簇，可她們抬頭時望不見這樣的星河，清晨時也看不見這裡的雲瀑、日出。她們沒聽過犛牛飲水時會唱著怎樣歡快的歌，也不知道路上開滿的花哪一朵叫什麼名字。她們沒有抱過剛出生時胖乎乎的小豬，也不知道費勁千辛萬苦爬上這樣高的山峰是為了什麼。&rdo;她側過頭來望著他，笑了，&ldo;可我知道。我是山裡的孩子，我知道伸手就能摘到的星星有多亮。&rdo;她伸出手去，在半空中收攏五指，輕飄飄的一個姿勢，彷彿將星辰納入手中。然後笑了。&ldo;你不覺得奇怪嗎？明明是同一片天，為什麼在城裡的你，和在這裡的我，看到的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星河？&rdo;陳聲望著她，很久很久沒說話。山間真冷，剛爬上來出了一身汗，被風一吹，像是要結冰。腳踝扭傷的地方一陣陣疼得厲害。可這些都不及他胸腔裡的波動來的劇烈。他望著她，說：&ldo;路知意，星星不在天上。&rdo;在她疑惑地朝他投來目光的那一瞬，他伸手拉過她，吻上了她下意識閉上的眼睛。溫熱，顫動，睫毛像蝴蝶振翅。路知意反應過來後，立馬伸手推開他。他笑了，說：&ldo;在這裡。&rdo;他一瞬不瞬望進她的雙眸。哪有什麼星河漫天？星星只有一顆，在她眼睛裡。氣氛有短暫的凝滯，路知意平靜地擦了擦眼睛，彷彿要擦去他留下的痕跡。&ldo;陳聲，我並沒有原諒你。&rdo;他說：&ldo;我知道。&rdo;&ldo;我以前沒有自卑過，我窮，一無所有，活得像野草，但這些都是我引以為傲的東西。因為一無所有，所以懂得為想要的一切去掙扎奮鬥。&rdo;路知意靜靜地看著他，&ldo;旁人說什麼做什麼，好比唐詩看不起我，好比趙泉泉看我的眼神，這些我都不在意。&rdo;&ldo;直到遇到你。直到親耳聽見你說出那些話，我才知道我並不是不在意。&rdo;人活一世，又不是一座孤島，哪可能不食人間煙火，對他人的輕蔑毫不在意？可那些目光只能是來源於和她毫不相干的人，不能來自她在意的人。她在意他。她鐘意他。她仰慕他。她從看不起他，到逐漸開始依賴他，並且毫無自覺。路知意攤開手，藉著手機的光線展示出自己的貧窮，&ldo;你看，我們差別多大。&rdo;這雙手佈滿薄繭，粗糙不已，偶有傷痕，膚色偏深……她的目光落在陳聲那白皙纖長的手指上，他曾用那雙手背過她、拉過她，握住方向盤送她回家，從車窗裡伸出來漫不經心揮舞兩下，在開水房裡替她繫上圍巾，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咬上一口……過往鋪天蓋地襲來，她想哭，想笑。年少時同齡人早熟，藏著掖著的喜歡，她從來不知是何物。晚熟如她，一心讀書，盼著從大山裡走出去。可走出去後，她終於嚐到這姍姍來遲的感情。可沒人告訴過她，這感情並非全是歡喜，在她的貧窮與卑微之後，還藏著苦澀，藏著自卑，藏著患得患失，藏著怯懦退縮。陳聲攥緊了手，心臟一陣緊縮。他說：&ldo;對不起。&rdo;&ldo;對不起，路知意。&rdo;&ldo;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知道小偉對你動了心思，心裡又急又氣。我只是為了打消他的念頭，隨便說點什麼都好，只要他不再糾纏你。我是一時情急‐‐&rdo;腦子裡亂糟糟一片，他理不清個頭緒，想把它們一股腦說給她聽，可二十年來疏於交流感情，很多話卡在喉嚨裡，反倒失去了侃侃而談的能力。他想去握住那隻飽經風霜的手，卻見她輕飄飄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