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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時,澡堂里人來人往,大部分人都不會攜帶手機在身上,因為不安全,路知意也一樣。因此她無法打電話向室友求助。如今她只剩下一條毛巾,衣不附體,和一隻根本擋不住任何地方,反而有些礙事的澡筐。初春的氣溫還很低,通風口源源不斷有風吹進來,吹得她一身雞皮疙瘩落了又起。可沉下去的分明是心。路知意並不敢肯定衣服是剛才撞到的那個女生拿走的,因為她一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二不知道對方這樣做的理由。但眼下,問題根本不在於是誰拿走了她的衣服,而在於她該如何離開澡堂。髮梢上,冷冰冰的水珠一顆接一顆滴在光裸的肩頭。看守澡堂的阿姨翫忽職守,不知去了哪裡,門衛室始終不見人影。路知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開始一一向周圍的女生藉手機,可她們誰也沒帶,和她一樣,沒人敢把手機帶到公共澡堂來。約莫過了五分鐘,她終於放棄了這個念頭,退而求其次。&ldo;同學,不好意思,我能借一下你的外套嗎?&rdo;大冷天的,並沒有多少人願意做這個活雷鋒,把外套借給她,自己頂著寒風回宿舍。她低聲下氣問了不知多少人,終於有個女生點了點頭,把剛及大腿的中長款大衣借給了她。此時,她已經從頭到腳一片冰涼,每一寸面板都凍麻木了。在人生的前十八年裡,路知意從未遭逢如此困境。她也許貧窮潦倒,因考差了被師長責罵過,也曾因父親入獄、母親出軌的背景,在眾目睽睽下覺得自尊心受損過,可沒有一次遭到過這樣的惡意針對。冷磧鎮的少年們不曾做這樣的事情。她冷得嘴唇發紫,卻依然一言不發,只將剛借來的大衣披上。係扣子時,不知是心情所致還是凍得厲害,雙手直哆嗦,半天都沒繫上。借來的大衣,衣領並不高,鎖骨都露在外面。下襬不太長,剛剛沒過屁股下方,她幾乎清楚知道,但凡她彎彎腰,都有走光的危險。最後,她深吸一口氣,一手拎著澡筐,一手死死攥著衣領,咬緊牙關踏入寒風裡。夜裡的校園一如既往的熱鬧,澡堂一側進進出出都是人。沿途都有詫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兩三度的氣溫裡,很難看見有人光裸著雙腿在路上走,尤其是她還有著一米七幾的個頭,腿長得很驚人,也就因此更加顯眼。有幾個女生拎著袋子往澡堂走,與她擦肩而過。她聽見其中一人輕蔑地說了句:&ldo;現在的女生怎麼這麼不知羞啊?為了多露一點,簡直就差一絲不掛了。&rdo;&ldo;這你就不懂了,什麼叫猶抱琵琶半遮面?&rdo;&ldo;自以為有雙大長腿就了不起了,乾脆裸奔唄。&rdo;路知意想辯解,想發怒,可攥緊了衣領,到底沒有回頭爭辯。她沒什麼好爭辯的,要真吵起來了,丟臉的只有她自己。男生們的眼裡除卻驚訝,偶爾還有那麼一兩個不懷好意的,吹聲口哨,叫她:&ldo;美女,約不約?&rdo;另一人笑著用胳膊肘撞了撞前者,&ldo;神經病吧你!&rdo;&ldo;哎哎,美女,別急著走啊。&rdo;那人惡劣地蹲下來,接著下坡路段,還想去看看她大衣底下的風光。&ldo;滾開!&rdo;若不是此刻大衣底下不著寸縷,路知意一定上去踹翻他,痛打一頓。可她只能隱忍怒火,氣得滿臉通紅。無恥無知,無法無天。她巴不得立馬離開這這裡,飛也一樣回到寢室,可是步伐還不能太大,因為太大會走光。這條路忽然變得無比漫長,好像永遠也走不到頭。天很冷,冷到她雙腿麻木,沒有知覺。呼嘯的風鑽進衣領,像是冷冰冰的刀子戳進去。南風的寒冷向來不同於北方,是溼潤的,是刺骨的,是四肢百骸無處不在的。……她低著頭往前走,不顧周遭熱辣辣的目光和高低起伏的議論聲,怒火上升至極致,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悲哀的無助感。多年前的回憶也亂七八糟浮上心頭。五歲那年,媽媽帶她去縣城逛街,走著走著忽然不見了。她茫然站在原地,左顧右盼也找不到媽媽的身影,急得哇哇大哭。路人好奇地看著她,問她:&ldo;小姑娘,你哭什麼啊?&rdo;她一邊抹眼淚,一邊抽抽噎噎說:&ldo;我,我找不到我媽媽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