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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那本書在一記響亮的破裂聲中化為兩半,一半捏在老師手中,一半留在靳遠手中。在老師飽含怒氣的斥責聲中,靳遠不顧一切地奪過了她手中的那一半,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那個黃昏,他和那本殘破不全的書一起在吳鎮遊蕩了很久,最後書的主人決定帶著它逃出從前的生活,踏上另一條不一樣的路。那條路,和音樂有關。那本書,是吉他彈唱的入門教程。從那以後,靳遠就變成了眾人口中的不良少年。他不讀書,不上學,成日抱著吉他和一群和他一樣不三不四的少年在吳鎮晃盪,白天去餐館或是網咖打工,用微薄的薪水買來他的第一把吉他,第一個調音器,第一串霓虹燈,第一次所謂的演唱會。他從小到大是最聽阿婆話的,但只有這一件事,無論阿婆怎樣苦口婆心,他都始終不肯回頭。很久很久以後,他對南橋說起這段時光時,曾經說過這樣一番話:&ldo;我無法決定我生在一個怎樣的家庭裡,擁有什麼,缺少什麼,渴望什麼,和縱然渴望也永遠得不到什麼。我這個人生來就一無所有,但至少我還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自己掌控的,那就是我的人生,我能夠放棄什麼和追求什麼。&rdo;人這輩子也許會缺乏很多,但夢想是足以填補所有空白的存在。大概也是因為他的孤注一擲,南橋這個出現在他人生裡的第一個真心誠意支援他的人也就顯得尤其的彌足可貴。他永遠都記得在那個有些燥熱的夏日黃昏裡,她站在悶熱潮溼的小院中,紅著臉衝他笑:&ldo;我覺得很棒,真的非常棒。&rdo;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明明全世界都在反對你做一件事時,你義無反顧地背道而馳,可當有人給你一句微不足道的鼓勵話語,你便動容不已。靳遠抱著吉他,站在十四五歲那個夏天,卻好像看到了遙遠的將來,他站在星光無限的舞臺上,陪伴他的是他最愛的阿婆,和這個一直一直說要支援他的女生。這個女生沉默膽小,卻敢於在他打架時挺身而出,為他留下了額頭那道也許會一輩子褪不去的疤。這個女生按部就班,卻在全世界都反對他輟學追求音樂夢想的時候微笑著對他說:&ldo;我覺得很棒,真的非常棒。&rdo;她沒有多麼漂亮的面孔和多麼驚人的才華,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甚至有些怯懦的初中女生,可是當她真誠地望著他時,他竟覺得那雙眼眸裡似有星光萬千。那個星光萬千的舞臺,和她星光萬千的眼睛,於是成了他年少時候唯一的信仰。她愛吃蛋糕,可家庭條件不允許她有那麼多可供自由支配的零花錢,他就把打工賺來的錢留下一部分,每日去學校門口接她放學時為她帶一隻小小的蛋糕。她不喜歡說髒話的人,他就讓胖子和老方管好自己的嘴,絕對不可以在她面前說半句粗口。她總有那麼多女孩子擔憂不盡的煩惱,他就耐心當她的垃圾桶,收留她所有的壞情緒,哪怕他笨拙口生,不會安慰人,永遠只能點點頭,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放在心上。當她似笑非笑地埋怨他:&ldo;我不吃香菜的,吃個牛ròu面而已,你幹嘛給我加這麼多呀?&rdo;他點點頭:&ldo;我記住了。&rdo;從今以後,給她帶的所有便當都不再有香菜,哪怕餐廳裡的菜裡有,他也小心翼翼幫她挑出來。她因為身體不好,一感冒就很長時間都在咳嗽流鼻涕,他永遠比她更細心,包裡常常備著手帕和含片,在她需要的第一時間送到她面前。靳遠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只有一個阿婆,和幾個狐朋狗友。對他來說,南橋是和這些人不一樣的存在,她和他沒有血緣關係,沒有志趣相投,他們本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卻因為一次打架事件闖入彼此生命。她額頭上那道為他留下的疤痕像是一個晦澀的隱喻,昭告著他們從今以後都難以分割的命運。甚至在阿婆離世的那一刻,也只有南橋能把他從彷彿深淵一般的痛苦中拉回來。那個少女用單薄的身軀支撐著他,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告訴他:&ldo;阿靳,你醒醒,你看著我。阿婆她不會希望你變成這樣,你還有我啊,還有老方和胖子,還有音樂啊。&rdo;他從似乎沒有盡頭的黑暗中抬起頭來,看見了這道唯一的光。那一天,他寫了一首歌。像是一場漫無目的的逃亡,一路狂奔,跌跌撞撞;從未得知明天是什麼模樣,不過一隻渺小的飛蛾,在漫長無盡的黑夜裡追尋一道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