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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心頭大亂,怔怔地瞧著皇帝,饒是從來未曾接觸過男女之事,此刻也好似明白了什麼。皇帝這樣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心把她留在宮裡,到底是為了什麼?她不敢想,可那些念頭像是蛇一樣鑽進腦子裡,趕都趕不走。她語無倫次地叫著:&ldo;主子,好主子,您別拿我打趣了,成嗎?小的是奴才,哪裡當得起您說這樣的話,您這樣說,小的真得無地自容,再也不敢跟您隨意搭話了。&rdo;可皇帝卻不容她逃避,只知道今日好容易開了這個口,他真想知道她為何成日裡都盼著離宮。他待她不好嗎?她不是說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嗎?他既然那樣好,她又為何不肯留在宮裡呢?留下來吧,這帝王的日子孤零零的,他真不想孑然一身坐在那大殿之上一輩子。他也想有人陪著他坐在天光濛濛時用早膳,也想下雨天有人抱著他說不怕不怕,也想在遇到別的女人諂媚獻身時有人挺身而出,像是護犢子一樣張牙舞爪地將他護在身後,也想在一心渴望親吻她的時候,可以毫不猶豫靠近她,親下去。老天啊,他在將近而立之年時才初識感情這回事,才終於明白喜歡上一個姑娘是如何的心情。他察覺到內心的喜悅與苦澀,盼著她衝他笑,對他彎起嘴角,卻又怕她推開他,開口便是拒絕的話。他這樣天不怕地不怕了大半輩子,忽然遇見一個叫他連再靠近一點都心懷忐忑的人。皇帝口舌發乾,卻只能悵然望著她,不甘心地問一句:&ldo;你要的到底是什麼呢?朕什麼都能給你,你為何就不肯留下來?&rdo;他的眼神太叫人動容,昭陽心神大亂,不敢直視,只能垂著眼眸慢慢地開口說:&ldo;小的什麼都不敢要,也不想要。權勢叫人不安,富貴叫人忘本,我如今是個小小的宮女,若是有朝一日嚐到了金錢與權勢的滋味,恐怕就不是今日這個我了。權勢可以一夕之間讓人受人尊敬,卻也可以一夜之間讓人家破人亡,淪為階下囚。&rdo;由其是帝王家給的尊貴榮寵,給你的時候說給就給了,也許是真心,也許是假意,可有朝一日風雲突變,他說收就收,與其等到那一日忽然一無所有、無所適從,為什麼不打從一開始就離得遠遠的?祖父就是最好的例子,權勢在手,富貴無窮,得勢時哪怕陸家滿門在京城橫行霸道、糙菅人命,先皇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不去過問。可是後來呢,他有什麼好下場?不僅他含恨而終,陸家滿門都跟著遭了秧。昭陽苦澀地說:&ldo;我要的自由不是得了允許便能隨處逛逛的自由,是終其一生都能無拘無束,不受權利管制,也不受外力約束。我若是真吃您的拿您的,仗著您的恩寵在宮裡享盡特權,到了您心中生厭那一日,恐怕滿皇宮的人都會拍手叫好,等著一人吐我一口唾沫呢!&rdo;&ldo;朕不會!&rdo;皇帝說得急切。昭陽抬頭看他,眼中慢慢蓄起了熱氣:&ldo;不,您不會明白的。&rdo;他沒有親身經歷過一夜之間痛失親人、流離失所的滋味,也不知道皇家的權勢會給人帶來怎樣的尊榮,就有可能帶來多大的災禍。她不要那些令人戰戰兢兢的好運,只想一輩子平平安安,就像曾經跟趙侍郎說的那樣,天大地大,何處安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她,身心自由的陸昭陽。想到這裡,她在心裡笑了。皇帝要管著滿天下呢,哪裡記得那麼多鉅細靡遺的事情呢?他壓根不記得就連她這名字也是他取的了。那年冬日,紛紛揚揚的大雪落了滿京城,一地都是厚實的白雪,踏在積雪上腳都能陷進去好幾寸深。她坐在樸實無華的馬車裡進了宮,一路哭著到了南苑門口。那不相識的嬤嬤把她抱下了車,一路牽著領到那屋簷下,長廊深深,大殿朱漆,那道身影卻是耀眼的明黃色,頎長挺拔。她紅著眼睛望見了那個背影,那是記憶裡第一次見到皇帝。可那卻不是皇帝第一次見到她。她出生時,他就抱過她,小小的孩子尚在襁褓裡,陸家人都說她是個小公子,卻不知他早有眼線在陸家,心知肚明她只是個女童。定國公無後,獨子又於數月前為保護四弟而身亡,那老頭子因獨子之死,完全喪失了鬥志,甚至恨起了四弟,連兵符都不肯再交給他,這點私心終於避免了一場兄弟間因皇位而發動的兵變。定國公垂危,可仍盼著陸家榮華能延續下去,他臨死前佈置好一切,要將獨子的這個遺腹子變成實打實的男胎。他手握先帝遺詔,對年輕的皇帝尚有威懾力,皇帝不得不給他這面子,封了這個新生兒為定國公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