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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想到一些情節的發展,明明覺得很不錯,再想想人物的性格可能配不上去,就只好犧牲這些情節,以免影響了人物個性的完整。
林以亮:所以我看你的小說,就有一個印象,覺得你那些小說與別人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你的人物創作,非常成功,很有個性,而故事情節,則隨著人物的性格而發展,這樣就避免了所謂“庸俗鬧劇”的傾向。
金庸:你這樣說,不敢當了。
林以亮:另外我還有一個印象,覺得,你一連幾本小說的男主角,都有一個同一的發展原則,即集大成者。譬如《書劍恩仇錄》的陳家洛,《碧血劍》的袁承志,《射鵰英雄傳》的郭靖,《神鵰俠侶》的楊過,《倚天屠龍記》的張無忌,以至現在《笑傲江湖》裡的令狐沖,他們的武功,都並非從一派而來,他們的師父,總有好幾個,意外的機緣,也有很多,然後本身集大成。這算不算是你個人的一種信念呢?
金庸:倒不是故意如此,大概只是潛意識地,自然而然就是這樣吧。又也許因為,一般寫武俠小說,總習慣寫得很長,而作者又假定讀者對於男主角作為一個人的成長,會比較感覺興趣。如果我們希望男主角的成長過程,多彩多姿,他的武功要是一學就學會,這就未免太簡單了。而且,我又覺得,即使是在實際的生活之中,一個人的成長,那過程總是很長的。一個人能夠做成功一個男主角,也絕不簡單。
林以亮:還有一個印象,也許只是我個人的印象,就是你那些武俠小說的男主角,在他的成長過程當中,不管是人生的成長過程,或是武功的成長過程,發展到最後,每個男主角都總會發展到一個最高的境界。這最高的境界,也許我們可以借用王國維《人間詞話》那三種境界的最後一種來說明一下:“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這境界,似乎是那男主角自己悟出來的。譬如說揚過,發展到最後,起先是用鐵劍,後來是用木劍,最後是根本不用劍。還有張無忌,跟張三丰學太極劍,最後目的竟是要把學來的劍法都忘掉了。師徒兩人練劍的時候,張三丰問他:“你忘掉多少啦?”張無忌回答:“忘掉一半啦。”後來又再問,總之是要把劍招全部忘掉。現在《笑傲江湖》的令狐沖,最後“獨孤九劍”,也是沒有招數的。甚至陳家洛也是看了莊子,而悟出來了一種道理,達到武功的最高境界。這都是不約而同的,有這麼一個相同的傾向。關於這點,你私人的看法怎麼樣?
金庸:這大概是有一點受了中國哲學的影響。中國古代哲學家一般都認為,人生到了最高的境界,就是淡忘,天人合一,人與物,融成一體。所謂“無為而治”其實也是這種理想的境界之一。這是一種很可愛的境界,所以寫武俠小說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希望主角的武功也是如此了。
王敬羲:你有沒有跟一些武術大師商談過,他們也同意你這樣描寫麼?
金庸:我沒有跟真正的武術高手正式談過,但是我想中國高手相互比武的時候,也不一定會想到這一下是什麼招,那一下又是什麼招,總是自然而然的,到時招數自然就出來了。
王敬羲:你在武俠小說裡又常常喜歡描寫兩位高手比武,大家凝住不動,誰也不肯先發招。我看過一部日本武俠片,講一個高手只有一隻眼睛,其中有一個比武場面,也是這樣的,這倒是不謀而合哩。
金庸:這種情形,在人生裡面,也常會出現。譬如兩軍對壘幾個月,誰也不肯先動手。也許在西方的兵法裡面,有所謂“先發制人”,但是我國太極拳卻有“後發制人”之說,越是後發制人,越佔便宜。這是兩種不同的哲學。不過如果雙方都堅持後發制人,那當然也有問題,這樣大家都不發,便可能長期的僵持下去了。
林以亮:關於你的個別小說,這裡又有幾個問題。譬如我看《神鵰俠侶》,就有一個很深刻的印象。那男主角楊過,是個殘廢,這在普通人看來,會武功的人竟然殘廢,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然後女主角小龍女,又是失貞。在中國傳統思想看來,一個女主角失了貞,這同樣是不可想象。但是你卻能夠把一個殘廢的男主角,一個失貞的女主角,都寫成被人同情的,這可說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大膽的嘗試。這是否也可以算是自己替自己出難題呢?
金庸:我當初決定這樣寫,也許是為了寫武俠小說的人很多,已有作品也很多,自己寫的時候,最好避免寫一些別人已經寫過的。一般武俠小說的男女主角差不多總是完美的,所以我就試著寫男女主角雙方都有缺憾,看看是否可以。另外我還有一個嘗試,就是《天龍八部》的喬峰。其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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