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第3/4 頁)
似乎在召喚同伴。奧莉加站在斜坡的邊上,久久地望著這片氾濫的春水,望著太陽,望著那明亮的、彷彿變年輕了的教堂,她不禁流下了眼淚,激動得喘不過氣來。她急切地想離開這裡,隨便去什麼地方,哪怕天涯海角。家裡已經決定,讓她還回到莫斯科去當女僕,讓基里亞克跟她同行,去那裡找個看門人或者其他的差事。好啊,快點走吧!
等路變千一些,天氣暖和了,她們就動身上路。奧莉加和薩莎每人揹著行翼,穿著樹皮鞋,天不亮就出發了。瑪麗亞出來送她們一程。基里亞克因為身體不好,還得在家再待上一個星期。奧莉加最後一次面對著教堂畫十字、默默禱告。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但沒有哭,只是她的臉皺起來,像老太婆那樣難看了。這一冬,她變瘦了,變醜了,頭髮有點灰白,臉上再沒有昔日那種可愛的模樣和愉快的微笑,在經受了喪夫之痛以後,只有一種悲哀的聽天由命的神情。她的目光有點遲鈍、呆板,好像她耳背似的。她捨不得離開這個村子和這些農民。她回想起抬走尼古拉的情景,在一座座農舍旁邊都有人做安魂祈禱,大家同情她的悲痛,陪著她哭,在夏天和冬天,經常有一些時日,這些人過得好像比牲口還糟,同他們生活在一起是可怕的。他們粗魯,不誠實,骯髒,酗酒;他們不和睦,老是吵架,因為他們彼此不是尊重,而是互相害怕、互相猜疑。是誰開小酒館,把老鄉灌醉?農民。是誰揮霍掉村社、學校和教堂的公款,把錢換酒喝了?農民。是誰偷鄰居家的東西,縱火,為了一瓶伏特加在法庭上作偽證?是誰在地方自治會和其他會議上頭一個出來反對農民?還是農民。確實,同他們生活在一起是可怕的,可是他們畢竟是人,他們跟常人一樣也感到痛苦,也哭泣,而且在他們的生活裡沒有哪件事是不能找到使人諒解的緣由的。沉重的勞動使他們到了夜裡就渾身痠痛,嚴寒的冬天,糧食歉收,住房擁擠,可是沒有人幫助他們,哪兒也等不到幫助。那些比他們有錢有勢的人是不可能幫助他們的,因為他們自己就粗魯,不誠實,酗酒,罵起人來照樣難聽得很。那些小官和地主管家對待農民如同對待流浪漢一樣,他們甚至對村長和教堂主持都用“你”相稱,自以為有權這樣做。至於那些貪財的、吝嗇的、放蕩的、懶惰的人,他們到農村裡來只是為了欺壓、掠奪、嚇唬農民,哪裡還談得上幫助農民或者樹立良好的榜樣呢?奧莉加回想起,去年冬天,當基里亞克被拉去用樹條體罰時,兩位老人的模樣是多麼可憐而屈辱啊!現在她很可憐所有這些人,為他們難過,所以她一邊走,一邊頻頻回頭再看看那些小木屋。
送出三俄裡,瑪麗亞開始告別,隨後她跪下來,不住地磕頭,大聲哭訴起來:
“又剩下我孤零零一人了,我這苦命人啊,多麼可憐、多麼不幸啊……”
她就這樣哭訴了很長時間,奧莉加和薩莎每一回頭總能看到她跪在地上,雙手抱住頭,向著旁邊的什麼人不住地磕頭。在她上空有幾隻白嘴鴉在盤旋。
太陽高高地升起,天氣熱起來。茹科沃村遠遠地落在後頭了。走路讓人舒暢,奧莉加和薩莎很快就忘了村子,忘了瑪麗亞。她們高興起來,四周的一切都引起她們的興趣。有時出現一個土崗;有時出現一排電線杆,一根接一根不知伸向何方,最後消失在地平線上,那上面的電線發出神秘的嗡嗡聲;有時看到遠處綠樹叢中有個小村子,從那邊飄來一股潮氣和大麻的香味,不知怎麼讓人覺得,那裡住著幸福的人們;有時在野地裡孤零零地躺著一具馬的白骨。雲雀不停地婉轉啼唱,鵪鶉的叫聲此起彼伏,互相呼應,一隻秧雞斷斷續續發出急促的叫聲,彷彿真有人在拉扯舊的鐵門環一樣。
中午時分,奧莉加和薩莎來到一個大村子。在一條寬闊的街上,她們遇見一個小老頭,茹科夫將軍的廚子。他感到熱,他那汗淋淋的紅禿頂在陽光下發亮。他同奧莉加都沒有立即認出對方,隨後都回過頭來對視了一會兒,認出來後一句話沒說,又各走各的路了。她們停在一座顯得更闊氣、更新的木屋前,奧莉加對著敞開的窗子深深地一鞠躬,用委婉的唱歌般的聲調響亮地說:
“正教徒啊,看在基督份上,給點施捨吧,求上帝保佑你們,保佑你們的雙親在天國安息。”
“正教徒啊,”薩莎也唱起來,“看在基督份上,給點施捨吧,求上帝保佑你們,保佑你們的雙親在天國……”
一八九七年四月
21 胖子和瘦子
在尼古拉鐵路①的一個火車站上,兩位朋友,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相遇了。胖子剛剛在火車站餐廳裡用過午餐,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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