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第1/4 頁)
“我們家的貓聽不見,”小姑娘說,“它聾了。”
“怎麼會呢?”
“就是聾了。捱打了。”
尼古拉和奧莉加看一眼就明白這裡的生活怎麼樣,但誰也沒有向對方說出來。他們默默地放下包裹,又默默地走到街上。他們的房子是村頭第三家,看樣子是最窮困、最破舊的了。第二家也好不了多少,可是盡頭的一家卻有鐵皮屋頂,窗子上掛著窗簾。這所孤零零的房子沒有圍牆,那是一家小飯館。所有的農舍排成一行,整個小村安然寂靜,各家院子裡的柳樹、接骨木和花椒樹都探出牆來,景緻煞是好看。
在農家的宅旁地之後,一道陡峭的土坡通向河邊,坡上這兒那兒的粘土裡露出一塊塊大石頭。在這些石頭和陶工挖出的土坑之間,有一些彎彎曲曲的小道,成堆的陶器碎片,有褐色的,有紅色的,遺留在那裡。山坡下面是一片廣闊而平整的綠油油的草場。草場已經割過,此刻只有農家的牲畜在遊蕩。那條河離村有一俄裡遠,河水在綠樹成蔭的美麗的河岸間婉蜒而去。河那邊又是很大一片草場,草場上有牲畜,成排成排的白鵝。草場過去,跟河的這邊一樣,一道陡坡爬到山上。山頂上有個村子和一座五個圓頂的教堂,再遠一點是地主的莊園。
“你們這地方真好!”奧莉加說,對著教堂畫著十字,“多麼開闊啊,主啊!”
正在這時候,響起了教堂的鐘聲,召喚人們去做徹夜祈禱(這是禮拜天的前夜)。坡下的兩個小姑娘正抬著一桶水,她們回過頭去望著教堂,聽那鐘聲。
“這會兒‘斯拉夫商場’正好開飯……”尼古拉出神地說。
尼古拉和奧莉加坐在陡坡邊上,看著太陽怎樣落山,那金黃的、紫紅的晚霞怎樣映在河裡,映在教堂的窗子上,映在四野的空氣中。空氣柔和、寧靜、說不出的純淨,這在莫斯科是從來沒有的。太陽落山,一群群牛羊陣陣地、嘩嘩地叫著回村來,鵝群也從對岸飛過河來。隨後四下裡靜下來,柔和的亮光消失了,昏暗的暮色很快就降落下來。
這時候,尼古拉的父親和母親回家來了,兩位老人身材一般高,同樣消瘦、駝背、掉了牙。兩個女人,兒媳婦瑪麗亞和菲奧克拉,白天在對岸地主家幫工,這時也回家來了。瑪麗亞是哥哥基里亞克的妻子,有六個孩子。菲奧克拉是弟弟傑尼斯的妻子,有兩個孩子,傑尼斯現在在外面當兵。尼古拉走進木房,看到一大家子的人,所有這些大大小小的身子在高板床①上、在搖籃裡、在所有的屋角果蠕動,看到老人和女人們怎樣把黑麵包泡在水裡,狼吞虎嚥地吃下去,這當兒他想到,他,一個有病的人,沒有錢,還拖著一家人,回到老家來是錯了,錯了!
……………………
①鄉村木房中裝在爐子和側壁之間,有一人高,很寬。
“基里亞克哥哥在哪兒?”大家打過招呼後他問道。
“他在一個商人家裡當看守人,”父親回答,“守林子。他是個不錯的莊稼人,就是酒灌得大多。”
“不掙錢的人!”老太婆抱怨說,“我們家的漢子都命苦,從不拿東西回家,反倒從家裡往外拿。基里亞克酗酒,老頭子呢,用不著隱瞞,也認得上小酒館的路。惹得聖母娘娘生氣啦。”
因為來了客人才燒起了茶炊。茶水裡有一股魚腥味。灰色的糖塊是咬過剩下的;麵包上,碗碟上,有不少蟑螂爬來爬去。這種茶叫人喝不下去,談話也叫人不痛快--談來談去,不是窮就是病。可是大家還沒喝完一杯茶,忽然從院子裡傳來響亮的、拖長的、醉醺醺的喊叫聲。
“瑪-瑪麗-亞!”
“好像基里亞克回來了,”老頭子說,“真是提到誰,誰就到。”
大家不作聲了。不一會兒,喊聲又響起來,粗聲粗氣,拖得很長,像從地底下發出來的:
“瑪-瑪麗-亞!”
大兒媳瑪麗亞,臉色煞白,直往爐子邊靠。這個寬肩膀、壯實、難看的女人一臉驚嚇的神色,讓人看了有點奇怪。她的女兒,那個坐在爐臺上的小姑娘,一直表情冷淡,這時突然大聲哭起來。
“你哭什麼,討厭鬼?”菲奧克拉喝斥她,她是個漂亮女人,身子也壯實,肩膀很寬,“別怕,他又不會把你打死!”
從老人口裡尼古拉得知,瑪麗亞害怕跟基里亞克一塊兒住在林子裡,因為每當他喝醉了酒,回來就找她鬧事,毫不留情地毒打她。
“瑪-瑪麗-亞!”喊聲到了房門口。
“看在基督份上,救救我,親人們,”瑪麗亞費力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