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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來說,這首散文詩的結尾有點柔弱而且“詩意化”,在最後的一行詩中,詩人讓她說出她的地址對笛手將永遠是個謎,“哦,笛手,我住在聽得到你笛音的遠處。”這一行詩表現了泰戈爾從本質上來說是一個渴望的詩人,而不是表達完滿的詩人;這一行詩正好印證了伊奎巴爾(lqbal)那頗具爭議的論斷:在泰戈爾和現實之間總有一層面紗。這層面紗沒有揭去,現實與浪漫理想之間的距離依然存在(任何聲稱已經刺穿這層面紗的人是個勇敢者,而且這個人往往勇敢有餘,真實不足)。
泰戈爾不僅是個浪漫主義者,而且就他的性格而言,有時他還是一個崇尚古風的人。然而,他也許並非是真正的尚古,因為他還有自己的選擇,並且作出自己的思考。比如《黑牛集》中的《稱呼》一詩,當詩人看到他的妻子在忙於梳妝打扮時,他突然覺得他的妻子煥然一新,那層熟悉的薄紗被揭去了,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牧歌式的愛情;詩人的思想高高地翱翔,回首往事,思緒連翩。面對這個特殊的情景,詩人該作出特殊的反映,他想用名城阿旺提和烏賈因的方言來稱喚她——這兩個城市都散發著古典文學的芬芳。當她離開梳妝檯,走向起居室時,詩人似乎覺得她正去赴一次神秘的幽會,她似乎是來自夢幻世界的一首樂曲;詩人匆匆地走進花園,採來了一束鮮花。
今日黃昏,你是古代的美光,我是古代的平民阿吉
德古瑪爾。
我要說一句深思熟慮的話——可笑只管笑。我醞釀這句話的過程,有如你細緻地盤髮髻。①
……………………
①見《泰戈爾散文詩全集》,浙江文藝出版社1990版,第471頁。
要忍住笑是很難的,詩人的語調極其委婉動人。泰戈爾為那些早已逝去的不可復得的愛情和思想,以及為古代社會的秩序規範而嘆息,詩人的遺憾一覽無餘地展現在我們的眼前。然而,他極其富有自知之明,正是他的這種自我意識使得他沒有成為一個赤裸裸的感傷主義者,或者中世紀風味的愛好者;這種意識引進了滑稽幽默的色彩;在詩人創作最成功的時候,也正是這種自知之明,阻止了詩人在懷舊的深淵中進一步下滑;遺憾的是,這樣的散文詩極為少見,在這些散文詩中,他的調子非常隨意,他的聲音不完全是我們時代的聲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明白這一點,在《信》這首散文詩中,我們能發現“現在對我來說為時已晚”這樣的情感。但是在這兒,他的調子卻充滿了戲謔,我們為那麼多的詼諧語而感到喜悅。時代的旋律與詩人自己的旋律,或者詩人所追求的旋律大相徑庭,詩人為自己這種無家可歸的命運深感悲哀,他說:
我寄給你一本裝滿詩的書。
密密麻麻的詩擠在一個籠子裡。你得到所有的詩,但得不到它們之間的罅隙。……
毫無辦法!這是個文學團體叢生的時代。詩歌不得
不乘公共汽車去和讀者相會。
詩魂慨然長嘆:“唉,倘若我生在迦梨陀娑的年代,倘若你是毗迦羅瑪迪德耶……”
我生在那個年代又怎樣!恐怕也是個屈服於印刷的迦梨陀娑。①
……………………
①見本書《再次集》。
從上面所引的這首散文詩中可以看出,泰戈爾的大多數散文詩在結構上較為鬆散。詩人時常感到勞累和懷舊,在這些詩中,一般沒有緊張的心態。雖然詩人多次表示要尋找新的形式,但這種尋覓並非十分迫切。如果說這些詩歌並不值得注意,那麼也許是由於這些作品本來就沒有這種奢望。可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新生的形式對它表達的那種情緒而言,是最合適不過的。偉大的東西在這些作品中偶爾閃現,大部分內容是眼前的瑣事和模糊的思想,詩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影影綽綽的思緒在心兒四周聚合、飄蕩,閃射出淡
淡的情感的光澤。
我欲將心兒幾乎能抓獲的思緒拘禁在作品中,詞語
在它旁邊盤桓。
這不是哀泣,不是歡笑,不是思想,不是理論,而
是模糊的形態,變淡的香氣,失去言詞的歌曲,交織著遺忘和記憶的冷清的煙影。①
這種失落在“記憶的冷清的煙影”中的心態,委婉動人,但不一定深沉。這是一種淡淡的悲哀,泰戈爾自己也這麼認為。
在開始嘗試散文詩時,泰戈爾曾有很高的期望,然而從一開始他的動機,便阻礙了這些期望的實現;他說他越來越蒼老了,他需要得到休息,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