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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人望著盧作孚背影,似又看到了兒時失語的那個魁先娃。舉人鼻子一酸,頗有悔意。他轉過身,望著孟子玉的墓碑,不哭反笑,不跪,反倒打個盤腳坐下了。不念悼詞,反倒擺開了閒龍門陣:“老冤家,孟生哇,叫我猜猜你的心事?那天你不辭而別,你孟生是想搶我石不遇的先!你一輩子沒贏過我一回合,這一回,你想贏我,掙回你那死要的面子!這回好了吧,你真搶了先,搶在石生之先去了豐都鬼城。老冤家啊,剛才我那學生盧作孚在你墓前說了幾句硬話,你別記在心上。我醜話在先,盧作孚他日後真能為你報仇為國雪恥,你就含笑九泉吧。他若拼盡全力也不能做到,你獨自飲恨黃土之下,奉至聖先師之教,且行恕道吧!你是明白人,你曉得的,這報仇雪恥,談何容易?小河大河,這幾十年來,洋船撞翻多少木船,害死多少國人,哪一回報過仇雪過恥?萬縣的楊森,蠻幹將軍,一個軍的槍兵,川省省長,他都拿肇事的萬流輪、開炮的英吉利炮船無可奈何。重慶的劉湘,也有一個軍的槍兵,四川善後督辦,他也不能如何。偌大一箇中國政府……面對這樣的事,不也是一直在行‘恕道’?你我又怎能拿如此沉重的一樁事對眼前這個不過三十出頭,正苦苦支撐一艘小船、一家小公司的盧作孚苦苦相逼?好啦,不打攪你長眠。臨別之際,我也不給你誦什麼《祭十二郎》了,輩分不對,莫讓人覺得我石生欺你先死、不能說話反駁,就佔你便宜!我只取韓愈祭侄最後一句,這壺殘酒,你我同飲吧!”舉人起身,繞墓三匝,將壺中殘酒盡灑在孟子玉衣冠冢上,一路唸叨著:“嗚呼!言有窮而情不可終,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嗚呼哀哉,尚饗……”
“萬縣慘案”的報紙就擺放在國民革命軍第21軍軍長、四川善後督辦劉湘的辦公桌上。
“何年何月,才能整肅我川江,統一我川江?”劉湘道。
“川江上那點兒生意,全被洋輪公司‘八國聯軍’吞光,華輪如何行走得通?華輪一日行走不通,川江便永遠是洋輪的一統天下。”劉湘幕府何北衡道。
劉湘走向陽臺,雙手推開落地窗,一嘆:“噫籲嘻,川江之難,難於上青天!”
“甫澄兄欲統一四川,必先統一川江,然川江問題,經此萬縣慘案後,恐怕會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嚴峻!”
“必得一可靠之人,助一臂之力,這千里川江,才是我劉湘一統天下!”
“這個人,甫澄兄心中可有中意之選?”
“要是現成有這麼個人,我還犯得著如此焦慮?”
“北衡心中倒是有一人。”
“誰?”
“盧作孚。”
“盧作孚?北衡可知此人與那楊森——交情不淺?”
“十二年前,楊森偏安江安,此人當時還是江安中學的一名教書匠,便向楊森上過萬言書——”
劉湘回過頭來:“唔?”
“五年前,楊森割據瀘州,此人以教育起興,一年之內,為楊森所謂‘建設新川南’搞出轟轟烈烈一番新氣象!”
“說下去!”
“兩年前,楊森入主省城,此人大興成都通俗教育館,數月之內,將楊森所謂‘建設新四川’做在實處,實實在在開創了一個新局面!”
“自古巴蜀出奇才,青獅白象鎖大江。莫非還真給本朝劉湘留住了一個?”劉湘是思慮縝密之人,一沉吟:“只是……”
何北衡看出劉湘擔心所在:“楊森?”
劉湘點頭:“半年前,楊森自湖北宜昌回川,盤踞萬縣,召集舊部,成立四川討賊聯軍總部,開辦萬縣講武堂。楊森已成我勁敵,北衡既知這個盧作孚已投在楊森幕府,為何還向我引薦?”
何北衡笑著搖頭:“數月前,此人由上海購得一隻輪船,前往下江接船,路經萬縣,楊森盛情挽留其在帳下任職,許以萬縣市政佐辦官位,卻被此人以‘所辦實業剛開張,不忍辜負眾股東信任’為由婉謝。”
“哦?”
“不久,此人接那小輪船返回,泊萬縣,楊森再次挽留,此人再次婉言謝絕。雖然謝絕了楊森的聘任,但是在輪船泊萬縣之夜,盧作孚還是為楊森草擬了萬縣城市建設規劃,卻偏偏不當面呈交,而在輪船駛離萬縣前寄出。”
“有點兒意思!”劉湘道,“你要建新政,我幫你。我要走我的路,又不叫你留下我。既不負江湖義氣,又成全自家心志。有意思!不過,他一個教書匠,就算懂點政治,到這川江上,能幫我劉湘做啥事?”劉湘察覺何北衡之笑有深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