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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英國商船川北輪由重慶滿載油料抵敘府,敘府碼頭搬運工人出於愛國激情拒絕裝卸,川北輪只得返回瀘縣,瀘縣碼頭工人給了它完全相同的待遇。
“又被老師您言中了。英國佬果然被盧作孚照著站立不穩的下盤一腿踹去,踹得沒了脾氣,這個盧作孚!”這天飯後,升旗與田仲從水巷子出門,由打銅街一路人朝後仰走下坡,來到望龍門時,正好看到川北輪原船原載駛回重慶望龍門碼頭,田仲由衷地佩服老師。
“分明一場商戰,活生生被他打成了反對帝國主義列強的愛國之戰。他居然能在千萬民眾雪亮的眼睛注視下,把他的本意掩蓋得不露痕跡、天衣無縫!”升旗不無讚歎,“再看幾步吧,以他的棋風,這才只是佈局。”
“在這場反帝鬥爭中,民生公司經常透過航業公會從幕後推動宣傳和組織工作。民生公司經理鄧華益曾組織‘華輪聯合辦事處’,敦請商會勸告商家,不要把貨物交外國船運輸。”老民生中有人寫下這樣的回憶錄。
“下一刀,盧作孚會砍向哪一個敵手?”爬上打銅街陡坡時,助教問。助教發現教授讓身體前傾爬坡上坎時,目不旁視,面帶微笑,似在與什麼人面對面交流。良久,才聽得教授說:“作孚兄,我要是你,一定會趁手紅,打燈籠?”
“為什麼不呢?”
“那會是對誰?”
教授轉過頭來,盯上了助教。助教最怕教授這樣似笑非笑卻又平平淡淡地盯上自己,忙道:“我?”
“我。”教授應道。
“對我們?”
“田中君,麻煩你跑一趟,這會兒雲陽丸該靠朝天門了,轉告吉野一聲,就說我說的,當年盧作孚為他吉野設下的‘水牢’,現在又設好在他面前了。這一回,所有日清的輪船都在他盧作孚的囚禁名單當中。”教授道,“滿洲九一八,上海一·二八,我們給盧作孚提供的動員全體國人一致排外、保護他的公司的理由,比英國人提供的還要充足十倍!”
升旗教授確實做到了與盧作孚的思路同步。可是,接下來,對手走出一步棋來,卻令升旗大感意外。
隔天,民貴輪駕駛艙中,新聘的二副姬成剛,一個精幹的穿著民生制服的中年人,接到一份解聘書。他高聲抗議:“剛決定用我才幾天,憑什麼又不用了?”
民貴輪船上經理杜隨恩說:“這是公司的決定。”
姬成剛:“民生公司是誰,作這樣的決定?”
杜隨恩一愣,考慮著如何作答。駕駛艙門口有人應答:“是我。”盧作孚走進,指姬成剛手頭的解聘書:“這是本經理的親筆簽字。”
姬成剛問:“憑什麼?就憑你一個人的好惡?”
盧作孚沉穩地搖頭,挪開身形,露出身後——船頭貼的一張文告——九一八事變之後,民生公司全體職工透過的《愛國公約》:“讀!”
姬成剛讀出:“民生公司岸上各事務部分及水上各輪躉船永遠不用日本食品、貨品。不售予日本任何材料及食品。不運日貨。不用日本職工。”姬成剛抬眼望盧作孚:“我是中國人。”
盧作孚冷笑,手指向下指定公約第三部分一行字:“讀。”
“不用九一八事變後尚為日輪服務的……”姬成剛讀不下去。
盧作孚高聲讀完全句:“中國人。”
姬成剛心頭虛,九一八後,他還不止為一條日輪服過務。姬成剛倒不是親日,可是,日輪有意把招聘他這樣的民生公司輪船上原來的骨幹人員的工資提高得遠遠超過民生公司,姬成剛擋不住這個誘惑。此時,他雖然理虧,卻有意誇大動作掩飾著,他脫下民生制服,猛地向甲板上一扔:“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姬成剛正要下船,聽得盧作孚低沉地一聲吼:“站住。”
姬成剛站下。
盧作孚說:“撿起來!”
姬成剛低頭撿起制服。盧作孚接過,一隻手拎著制服,來到舷邊,手一鬆,制服落下江去。
目送姬成剛下船後,盧作孚一揮手,召集船上經理與大副等人到餐廳開會,語重心長地囑咐道:“這一趟,沿途小碼頭不要停……”
民貴輪本來停靠在民生公司新在大河一側設定的碼頭囤船旁。從前,只有小河一側有一個“千廝門碼頭”,近年增多了碼頭。此時,民貴輪開始上客,升旗與田仲是這趟水最先上船的乘客。
“讀來聽聽!”升旗剛過跳板,就對田仲說。
“中國貨不裝日本船!”助教讀出民生囤船上的標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