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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作孚忙問:“醉眼有何志趣?”
宋二哥答:“志趣不知,愛酒如命!”
是夜,月光如水,江上風清。
宜昌荒灘邊,一葉扁舟,一根長長的篙杆,豎在船頭,雪亮的鋼尖頭直指蒼天,月下閃著寒光。一條漢子閉著眼睛,任是三九天,仍敞著懷,鼾聲蓋過濤聲。
“月亮都落在河頭漂出峽口了,醉眼還不睜開!”寶錠道,他、盧作孚和宋二哥坐在對面看著漢子。
盧作孚望著撂在船上的空酒罈酒碗,自言自語道:“醉眼兄睡得正歡,怎好打攪,你我兄弟不如取他的鼾聲下酒!”宋二哥老江湖,一聽便明白,車轉身,將帶上船來的兩壇瀘州老窖拿了出來。宋二哥叫一聲:“怪哉!”
盧作孚望去,那醉眼就在宋二哥揭開壇蓋時,便一抽鼻子,自然停了鼾聲。盧作孚一笑,把酒臨風,月光下瀉出一條銀亮的長弧……醉眼睜眼,明明看見自家船上平白無故多了幾個不速之客,卻並不問詢,只放眼四尋:“老窖?”
盧作孚看一眼酒罈,上面果然寫著老窖。寶錠怕自己笑出聲,壞了江湖規矩,便裝出要小解上了岸,回頭只見酒罈子已經抱在醉眼懷中。
聽得盧作孚說話:“醉兄,這渝宜線是四川的咽喉!”
醉眼顧自喝著。
盧作孚又說:“川中饑民七千萬,宜昌穀米堆滿河壩。我民生公司有船無水,叫老天爺卡住了咽喉。”
醉眼顧自喝著。
盧作孚望著蒼茫上游,說得動情:“民生想為生民送上一碗活命的米粥,送不上去哇!”
醉眼一碗接一碗,只管倒,只管喝。喝罷一罈,隨手將罈子放在江面上,一拍,像拍拍小屁股打發一個小崽兒,見罈子滴溜溜漂去,抹嘴一笑,手伸向盧作孚。盧作孚也伸出手去與他相握。他不握手,手卻指著盧作孚身後,盧作孚回頭望去,才曉得他指的是下一罈,便又遞給他。他就著罈子,懶得再瀉入碗中,就壇喝了個底朝天,再次將罈子放入江中,一拍,不待罈子漂去,人已倒在船中,鼾聲再起。
宋二哥怒起,寶錠正要搶上船去,只見盧作孚手一抬,止住二人,對醉眼道:“醉兄好睡。作孚告辭。”
盧作孚剛上岸,聽得醉眼醉中咕噥:“你要我做什麼?”
盧作孚回頭,見醉眼依舊躺著,月光下雙眼卻閃著精光。盧作孚與其對視良久,說:“零度枯水,川江不走船。我要醉兄助我,破了這規矩!”
“青灘洩灘不是灘,崆嶺才是鬼門關啊!”次日破曉,崆嶺江面,拔地而起一聲闖灘號子。
醉眼左手抱酒罈,右手掌著舵把子,領喊號子,引船闖灘。船工應著,划著。
盧作孚站在醉眼身邊,望著江面問:“眼下川江,是斷航,不是斷流。醉兄,這斷航咽喉,到底卡在何處?”
寶錠與宋二哥捧出川江航運圖。醉眼灌一口酒,眯著醉眼,看也不看地圖便說:“上八節,下八節!”
盧作孚問:“上下八節?”
醉眼道:“重慶到萬縣,卡在上八節:灶門磧、秤桿磧、折桅子、風和尚,漕口狹窄,水深不過六尺,船肚皮吃水超過五尺五,絕不可過。”
盧作孚看地圖,醉眼所說地名,全如圖上所標。
醉眼繼續道:“萬縣至宜昌,卡在下八節,尤為兇險。其中崆嶺、冰盤磧、青灘、下旦包數處,漕口不僅狹窄,更多有暗礁佈於江底,平日稍長、吃水稍深的輪船就很難透過。”
涪陵城下,江中那一塊長約1600米,寬15米的天然巨型石樑。唐朝朱真人在此修煉得道,乘鶴仙去,故名白鶴梁。枯水季節,自唐廣德元年至今上百條、計三萬字石刻題記便呈現在今人眼前。更有黃庭堅、朱熹、王士禎詩文題刻,篆、隸、行、草皆備,顏、柳、黃、蘇並呈,是為重慶一方文人墨客枯水期間嚮往一見的“水下石銘”勝景。
唯有川江上跑船的人,恨不得一輩子莫看到這隻白鶴。去年盧作孚赴申主持民元下水典禮路過時,失聲驚叫“這才幾月啊,白鶴變得如此之大”,說的就是此石。隨常歲月,白鶴梁每年12月到次年3月長江水枯,才肯浮出水面。這年露出得這麼早,這麼大,預兆著歷史上罕見的一個枯水年正在到來。
明知“禍不單行,來者不善”而又無路可退,盧作孚只好逆風逆流而上。1937年,他將民生公司輪船應對枯水特別會議安排在白鶴梁召開,就連最缺乏想象力的人,也曉得總經理有深意焉。
盧作孚正指著鋪在石樑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