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1/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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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爾走過來吻她的肩膀。
“走開!”她說,“不要弄皺我的衣裳。”
小提琴的前奏曲和喇叭的聲音響起來了。她趕快下樓,恨不得跑下去。
四對男女合舞已經開始。來了一些客人。後來的擠前面的。她就在門邊一條長凳上坐下。
四對舞一跳完,舞池就空出來了,只有三五成群的男賓站著說話,還有穿制服的僕人端著大盤子給客人送飲料。女客坐成一排,畫扇輕輕搖動,花束半掩著臉上的笑容,一個金塞子的香水瓶,在捏得不緊的巴掌心裡轉來轉去,白手套緊緊箍在手腕上,顯出了指甲的形狀。裝飾女服上身的花邊,震顫得發出了簌簌聲、鑽石別針在胸前發出了閃爍的光輝,甚至聽得見鑲嵌著畫像的手鐲和光胳膊磨擦的聲響。頭髮緊緊貼著前額,盤在頸後,上面插著勿忘草、茉莉花、石榴花、麥穗或矢車菊,看起來像是王冠,或是葡萄串,或是樹枝椏。安靜地呆在座位上的母親們,板著臉孔,還戴著近東的紅色頭巾。
艾瑪的舞伴用指尖攙著她去舞池,她和女伴站成一行,等候音樂開始,這時有點心跳。但是不久,心情的激動就消失了,伴隨著樂隊的節奏,左右搖曳,輕輕滑步向前,頸脖子俯仰自如。有時,小提琴獨奏得恰到妙處,別的樂器都停止演奏,她的嘴唇也會露出微笑;隔壁傳來金路易,倒在賭檯綠毯上的叮噹聲;隨後,樂器又都同時吹奏起來,短號發出了響亮的響聲,腳步又合上了拍子,裙子飄開,掠過舞伴,翩若驚鴻,有時手握著手,有時手又撒開,舞伴的眼睛上下顧盼,然後又盯住你的眼睛。
有些二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的男賓(大約有十四、五個),不管是混雜在人群中跳舞也好,或者是在門口談天說地也好,都顯得家世與眾不同,雖然他們的年齡、裝束、面孔並不一樣。他們的燕尾服做工特別考究,似乎是一種更軟的料子製成的,他們鬢角上的捲髮雪亮,抹了高階的香脂。他們的臉色白潤,是富貴人家的臉色,瓷器的青白,錦緞的燦爛,漂亮傢俱的光澤,襯托得他們的臉色更加白潤,而要維持這種臉色,非得講究飲食、注意營養不可。他們的領結打得很低,頸脖子可以自由轉動;長長的絡腮鬍子在襯衫的翻領上飄拂;他們用手絹揩嘴唇。手絹上繡了姓名的第一個字母,散發出一股香味。那些不知老之將至的人,看起來顯得年輕,而年輕人的臉上,卻顯出少年老成的神氣。他們的眼睛流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因為每天的慾望都得到滿足,所以心平氣和,然後從他們溫文爾雅的外表,也可以看出他們特殊的粗暴本性,他們要控制不難控制的東西,既可以顯示力量,又可以滿足虛榮心,所以他們喜歡馳騁駿馬,玩弄蕩婦。
離艾瑪三步遠,有一個身穿藍色燕尾服的男賓,正和一個臉色蒼白、戴了珍珠項鍊的年輕女客閒談義大利的風光。他們讚不絕口地提到聖·彼得大教堂的粗大圓柱,蒂沃利的瀑布,維蘇威的火山。卡斯特拉瑪的溫泉,卡辛河濱的林蔭大道,熱那亞的玫瑰花,月下的鬥獸場,艾瑪用另一隻耳朵聽別人閒談,有許多話她聽不懂。大家圍著一個年紀輕輕的男子,他上星期在英國賽馬,居然勝過了“阿拉伯小姐”和“羅木盧”,並且躍過了一條寬溝,賺了兩千路易。有一個人埋怨,他的快馬都長了膘,另外一個怪人家把他那匹馬的名字印錯了。
舞場的空氣沉悶,燈光也暗下來。大家退潮似的走到檯球房去,一個僕人爬上一把椅子,打碎了兩塊玻璃;包法利夫人聽見喀喇聲,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花園裡有些鄉下人,把臉貼在窗玻璃上往裡瞧。她不由得想起貝爾託來。她又看見了田莊,泥濘的池塘,有蘋果樹下穿著工作罩衣的父親,還看見她自己,像從前一樣在牛奶棚裡,用手指把瓦缽裡的牛奶和乳皮分開。但是,在她眼前眼花繚亂的時刻,她過去的生活只是曇花一現,立刻就煙消雲散,無影無蹤,連她自己都懷疑是否那樣生活過了。她這時在舞廳裡,舞廳外是一片朦朧,籠罩一切。這時,她左手拿著一個鍍銀的貝殼,正在吃裡面的櫻桃酒刨冰,眼睛半開半閉,嘴裡咬著勺子。
她旁邊的一個貴婦人把扇子掉在地上。一個舞客走過。
“勞駕,先生,”貴婦人說,“請把我的扇子撿起來好嗎?它掉到沙發背後去了。”
男賓彎下腰去,伸出胳膊的時候,艾瑪看見少婦把手裡一張疊成三角形的白紙,扔進他的帽子。男賓撿起扇子,很有禮貌地獻給少婦;她點點頭,表示謝意,又聞起花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