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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要舊地重遊,他當然興高采烈,一路上滔滔不絕,說個沒完沒了;然後不等到站,就趕快跳下車去,要找萊昂。
實習生怎麼也推託不掉,硬給奧默先生拉到諾曼底大咖啡館去了,他大模大樣地走了進去,連帽子也不脫,認為在公共場所不戴帽子太土頭土腦了。
艾瑪等萊昂等了三刻鐘。最後,她跑到事務所去,心裡胡猜亂想,怪他漠不關心,又恨自己弱,就這樣把額頭貼在窗玻璃上,生了一下午的悶氣。
他們兩個對面地坐在桌子兩邊,一直坐到兩點鐘。大廳已經空了,只有火爐的煙筒管做成棕櫚樹的形狀,把圓錐形的金黃枝葉伸向白色的天花板:他們靠著窗子,窗外太陽光裡,有一個小噴泉在大理石水池中沙啦沙啦地響;池裡有水田芥和石刁柏,當中有三隻遲鈍的龍蝦伸直了身子,碰到了一堆側身躺著的鵪鶉。
奧默興高采烈。使他陶醉的與其說是美酒好菜,不如說是富麗堂皇的氣氛,但波瑪爾的紅酒也喝得他心情有點激動,等到酒煎雞蛋端上來的時候,他就談起女人傷風敗俗的妙論來了。對他誘惑力最大的是“時髦”。他喜歡服裝講究的女人和傢俱講究的房子,至於體形,他倒不討厭大塊頭。
萊昂無可奈何地瞧著掛鐘。藥劑師還是有吃有喝,有談有笑。
“你在盧昂,”他忽然說.“恐怕缺少知心人吧。其實,你的情人住得並不算遠。”
對方臉紅了。“得了,老實說吧!不要瞞我,你在榮鎮……?”
年輕人結結巴巴。
“在包法利夫人家,你不是看中了……?”
“看中了誰”?
“女傭人!”
他並不是在開玩笑。但是萊昂太愛面子,沒有思前顧後,就一口咬定,說是沒這回事,因為他只愛棕色頭髮的女人。
“你說得對,”藥劑師說,“她們的性慾更旺盛。”
於是他側著身子,對著他朋友的耳朵,怎樣才能看出一個女人的性慾旺不旺。他甚至扯到人種學上去了,說什麼德意志女人曖昧,法蘭西女人放蕩,義大利女人熱情。
“那黑種女人呢?”實習生問道。
“這是藝術家的愛好,”奧默說。“夥計!再來兩小杯咖啡!”
“我們走吧!”萊昂實在不耐煩了,最後又再說了一遍。
“好,”奧默用英文答道。但是他走以前,還要當著餐廳老闆的面,說幾句恭維的客套話。
年輕人正想離開他,就推託說有事要走。
“好!我陪你去!”奧默說。
於是他陪著萊昂上了街,一路上大談他的老婆,他的兒女,他們的前途,還有他的藥房,講到藥房以前多麼糟糕,他自己如何把它搞得盡善盡美。
走到布洛涅旅館門前,萊昂出其不意的甩掉了他,三步兩腳上了樓梯,發現他的情婦正焦躁不安。
一提到藥劑師的名字,她就火冒三丈,然而他提出了一大堆理由;這也不能怪他;難道她還不瞭解奧默先生?怎麼可能相信他會喜歡和他在一起?但她轉過身去;他又把她拉過來,自己跪在地上,用兩條胳膊抱住她的腰,做出一副可憐相,又是懇求,又是動情。
她卻一直站著,兩隻冒火的大眼睛認真地瞪著他,簡直有點嚇人。然後,她紅潤的眼皮下垂,半遮著朦朧的淚眼,讓萊昂吻她的手,那時進來了一個傭人,說有人要找先生。
“你回來嗎?”她問。
“當然。”
“什麼時候?”
“馬上回來。”
“這是個高招吧?”藥劑師一見萊昂就說。“我看你恐怕不願意拜訪人,就把你找出來了。我們去布里杜那兒喝一杯開胃酒吧?”
萊昂說,老天在上,他得到事務所去了。但是藥劑師卻拿公文程式開玩笑。
“去他的什麼法學家!見鬼去吧!有誰攔住你呀?做個好樣兒的!我們去看布里杜;你去看看他的狗。真好玩。”
實習生一定不肯去。
“我也去事務所。我看報紙等你,或者翻翻法典也行。”
艾瑪發的脾氣,奧默先生的羅嗦,也許午餐吃得太多,使萊昂暈頭轉向,拿不定主意;藥劑師的疲勞轟炸更使他喪魂失魄:
“去看布里杜吧!只兩步路,就在馬帕呂街。”
他怕磨纏,人又糊塗,加上一種無以名之、專和自己作對的情緒,居然使他跟著到布里杜那裡去了。他們看見他在小院子裡,監督三個小夥計氣喘吁吁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