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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旁若無人接著唸白:“如此斷腸花燭夜,不須侍女伴身旁——下去……”
短短四句詩白,十三少一人分飾男聲與女聲,居然念得氣勢不凡,毫不混淆。
待他接下去以女聲唱出小曲“妝臺秋思”:
“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台上。帝女花帶淚上香,願喪生回謝爹孃。我偷偷看,偷偷望,他帶淚帶淚暗悲傷。我半帶驚惶,怕駙馬惜鸞鳳配,不甘殉愛伴我臨泉壤。”
我便百分之百確定他所唱是粵劇《帝女花之香夭》。
《帝女花》這一齣戲,講的是明朝長平公主與周世顯訂情第二日,李自成攻入京城,公主與駙馬爺在兵荒馬亂中失散,一年後歷經千辛萬苦才重逢,長平得清帝應允厚葬崇禎及釋放太子,與世顯服毒殉國,魂歸離恨天,留下無限哀悽,乃是根據清黃韻珊的倚晴樓戲曲改編而來,上演後轟動一時,以其中的《香夭》一曲最為著名。粵人之中,不管愛戲與否,沒聽過《香夭》一曲之人,可說怕真是找不出幾個來。然而此戲文在當時清宮中實屬禁曲,因四阿哥曾掌暢音閣南音監,我才得知一二。
場內的音樂嘎然而止,臺上臺下許多許多的囧整整齊齊的槑著,方向統一朝住十三少。
十三少憑這一開頭,已得好彩,但他並不賣弄多餘的面部表情,舉手投足,舉重若輕,便無那大戲鑼鼓敲起來,他也將眾人情緒醞釀到飽滿,仿若當真瞧見嫋嫋娜娜走出那鳳眼女子,鳳冠霞帔,紅顏如花。
跟著他又切了男聲:“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鴛鴦侶相偎傍,泉臺上再設新房,地府陰司裡再覓那平陽巷。”唱得平緩沉鬱;卻又無限悽偅��暗馗�跛糾鐫倜倌瞧窖裘畔鎩蹦敲錘叩囊瘓洌�崆崴傷刪痛��恕�
他氣定神閒,字正腔圓地一路唱下去,女聲:“唉,惜花者甘殉葬,花燭夜難為駙馬飲砒霜。”
男聲:“江山悲災劫,感先帝恩千丈,與妻雙雙叩問帝安。”活脫脫傲氣,長情,文弱得來卻又鐵骨錚錚,不張不揚間顯盡氣質。
接著他換了女聲三嘆:“唉,盼得花燭共諧白髮,誰個願看花燭翻血浪。唉,我誤君累你同埋孽網,好應盡禮揖花燭深深拜。再合巹交杯墓穴作新房,待千秋歌贊注駙馬在靈牌上。”
唱著唱著,他的眼梢挑起只對住我一人,恍若時光如河。
一生一旦,翻演離合悲歡,可我與那人一杯毒酒釋情天,卻誰知我怨?
我看得痴去,忽然記起下一句詞,興之所至,張口唱來,聲線至此方步步翻高:“將柳蔭當作芙蓉帳——”
扇在手中,我自然而然躬身一揖,側身作手,做了個邊式身段,聲情並茂:“明朝駙馬看新娘,夜半挑燈有心作窺妝——”
“好!”有人忘情喝彩,帶起全場掌聲雷動。
十三少的唱腔清越亮麗,低迴高亢收放自如:“地老天荒,情鳳永配痴凰,願與夫婿共拜相交,杯舉案。”
我仍是扮男角:“遞過金盃慢嚥輕嘗,將砒霜帶淚放在葡萄上。”
——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聯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當今朝政弊端叢生,非有英斷之主獨持綱領,杜絕弊端。然英斷之主往往果於殺戮,使朝臣不能保其朝夕。
——他日你若登基為皇,是否要立她為後?
——朕將皇位傳給你,天下都是你的,你卻為一名女子辜負朕?
千種流雲,剜骨刮心
十三少不離不棄:“合歡與君醉夢鄉。”
我無奈辛酸:“碰杯共到夜臺上。”
十三少情不自禁:“百花冠替代殮妝。”
我肝腸寸寸:“駙馬枷墳墓收藏。”
明明無國可破,無家可亡,偏生他一句,我一句,水銀洩地般纏綿悱惻:
“相擁抱。”
“相偎傍。”
合:“雙枝有樹透露帝女香。”
十三少做表越發內斂,反而更令人動容:“帝女花——”
我悲欣交集:“長伴有心郎——”
十三少微微張開嘴,我這夜半挑燈有心作窺妝的明朝駙馬卻停了最後一句。
油彩怎麼塗?冠冕怎麼加?
我不唱,十三少亦難合。
無聲又無息,十三少眉目間凝重表情漸漸流露出哀痛,也不是張揚的,是有力度的表演,但眼神裡就能看得到,根本不用什麼動作去強調。
全場被折服,伴隨著某人極力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