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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經緯只是“嘿嘿”幾聲,並不反駁。
“你殺了秋月那夜,還轉來躲藏窗外窺察我的動靜。我聞著你身上的臭氣,做了一夜惡夢。——秋月死後,你擬攜翡翠一同潛回百沙山。那日在碼頭搭船,被船工回絕。——你索性不走了,暫匿於這茅篷中與翡翠溫敘舊情。”
“昨日你又潛入紅閣子聽虛實。聽見我與親隨言及要來這裡茅篷訪凌仙姑。心中膽怯,使設計害我性命。結果又被蝦蟹兩將殺敗,一個瀕臨死亡的匪徒供出了你的姓氏。”
李經緯乃深沉地點了點頭,心中滋生如痴如醉的得意情緒。一隻獨眼透出近似厭倦萬物、視死如歸的光芒。
“李先生身患惡疾,不治之症,依例可以豁免刑律。本縣只是宣科而已,無意拘執李先生。更不擬公堂鞫審,羞辱先生,貽笑世人。——細論起來,二十年前便該判你殺人之罪。”
(鞫:讀‘居’,審問。——華生工作室注)
“什麼?”凌仙姑尖聲叫道。一張醜陋的臉龐由於激忿而扭曲變形。
狄公一臉冰霜:“李先生二十年前在紅閣子殺死陶匡時,二十年後又在紅閣子殺害秋月。——本縣判斷如何?”
李經緯驚惶地仰起頭來,稍露出欽佩之色。
凌仙姑忽然“咯咯”大笑:“二十年啦!二十年啦!二十年來如一夢。彷彿是昨日一樣,彷彿我兩個正在紅閣子裡摟抱著做春夢。——當時你風流俊美,才華蓋世,我則是樂苑的花魁皇后,第一美人——天字第一號郎才女貌,十相具足。真正是公子王孫,黃金買笑,麗姬妖仙,日日承歡。嘿嘿,這情景恍若眼前,彷彿一時酒醉,霧中看花,春水坐船,如今還覺醉悠晃盪哩。——告訴你,當時我已有妊了,只是,只是那場可怕的時疫,才小產了,還是個男孩哩。”
狄公看凌仙姑不作聲了,乃道:“當時,馮岱年、陶匡時兩個都發瘋地迷戀你的美貌,而你只是一味哄騙,不置然否,故意拖延時日。暗中卻與李先生日夜幽會圖歡。李先生為了錦繡前程,不願公開名分,怕受物議,一直遮蓋到陶匡時被殺……”
“啊!正是昨日傍晚嗎?”凌仙姑又大聲道,“那米人的晚霞照進紅閣子,一片紅光浮動,象著了火一樣……我正在你寬闊的胸膛裡發抖,那個找死的來了。還破口大罵,洶洶不休。你象天神一樣跳出來,手起刀落,鮮血濺到了你的臉上、身上。——夕陽照來,像一串串嬌豔欲燃的紅花。哈哈。”
“只是當那小崽子竄進紅閣子時,我才驚醒過來,知道事情不妙。你說,快,快,將姓陶的死屍拖進臥房。又將匕首塞在他手中。鎖了房門,再將鑰匙從窗柵扔進去,你我也匆匆逃離了紅閣子。——誰知那日一分手便二十年。再也不曾見著你的蹤跡,想死我了。當中變故迭生,時疫捲來,官府焚街。我從死屍堆裡爬出,拾得性命。遂冒了一個名叫凌碧雲的妓女身份苟且到今日。”
“二十年來我一直懸念著你,幾乎片刻夫輟。我曾聽說你在朝中當了大官,忽而又聽說你染了不治之惡疾,再也不敢見人。——好了,昨日的噩夢全醒了,黑雲驅趕淨盡,你又靜靜地伏在我的胸脯上,象一匹聽話的羊羔。你那身影仍是當日夕陽下的天神一般孔武有力,彤光四射。哎喲喲……”
凌仙姑輕輕地撫摸著象羊羔一樣伏在她胸前的李經緯。一啼一聲地呼喚吟歎。
狄公再看時,李經緯獨眼早已閉合,已是一具腥臭的新屍,蜷縮在凌仙姑懷裡,一動不動。凌仙姑那幽靈夢囈般的絮叨聲音愈來愈低微,愈來愈苦澀,如遊絲一般,纖細飄悠。——終於斷了。
第二十章
狄公出來茅篷,馬榮牽著坐騎忙迎上來。
“老爺,怎的進去這半日,我只怕出事了。——凌仙姑她吐訴了些什麼?”
狄公搖了搖頭,拭了拭額頭上的汗,答道:“凌仙姑並不在屋裡,看來她被歹人賺去,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將這小屋仔細搜尋了,仍沒發現一樣有用的東西。我們驅馬回客店吧。”
馬榮半信半疑,也不便吱聲再問。
兩騎躍上那片高崗,只見松林後墳地上旗幡張揚,一派煙火。祭禮的儀仗浩浩蕩蕩,在山間送鬼。
“人們已開始焚燒冥器,拆毀祭壇。今日七月卅,香燭紙馬,三牲燒奠做過,鬼祭也煞尾了。”馬榮道。
狄公望著那嫋嫋升騰的煙火,嘆道:“陰曹地府的大門終於閉合了。但願今日這樂苑裡再不要出點意外。”
兩騎回到永樂客店,狄公命胖掌櫃結帳,關照馬伕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