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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已不早,約有八下多鍾了,大傢俱出席散步,說些閒話。荷生將著敲著桌,說道:“小岑!要撤場了,你還不交卷麼?”小岑緩緩的出來,說道:“曳白吧。《西廂》這一句,我找來找去,先沒有了,還說什麼!”採秋道:“你喝了一大鐘酒,我給你一句吧。”小岑道;“你要騙人,《西廂》那裡還有‘鳳’字?”採秋道:“你儘管喝酒,譬如沒有,秋痕妹妹做個保人,我喝兩大杯還你。”小岑道:“我喝,我喝!你說吧。”秋痕將大杯斟滿,小岑喝了。
採秋道:“我替麼鳳妹妹畫個小照,好麼?”小岑道;“你騙我喝了酒,竟說起這樣話來,好好的唱兩大鐘,我饒你去。”採秋道:“你說我沒有這一句曲文麼?你們通忘了,那《拷豔》第五支,不是有‘倒鳳顛鸞’這一句麼?”大家都說道:“眼前的曲文,怎麼這一會沒一個記得呢?”小岑道:“得了,我替你兩個預先畫出今夜情景吧:
倒鳳顛鸞百事有,《一窩兒麻》,好言自口。”
採秋道:“呸!狗口無象牙,你不怕穢了口。”荷生笑而不言。大家都笑說道:“小岑這個令浪得很,好好的說一個飛觴解穢吧。”
小岑笑著說道:“劍秋、紫滄喝酒。 誰擾起睡鴛鴦被翻紅浪。”
大家都說道:“四句卻是一串的。”採秋笑道:“好意給你一句,你就這樣胡說了。”小岑笑道:“你今夜不這樣,我說我的令,也犯不著你,你恁的心虛?怕是昨天晚上就這樣了。”採秋急起來,要扯小岑罰一碗酒,小岑跑開了,通席一場大笑。
丫鬟們遞上飯,大家吃些。漱洗已畢,鐘上已是亥末子初。梅、歐、洪三個便先散了。荷生、採秋同車回愉園去,痴珠和秋痕直送至大門,重複進來。秋痕牽著痴珠的手道:“天不早了,你的車和跟班打發他回去好麼?”痴珠道:“我喝碗茶走吧。”秋痕默然。正是:
好語如珠,柔情似水。
未免有情,誰能遣此?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冷雨秋深病憐並枕 涼風天末緣證斷釵
話說七月十六後,秋雨連綿,淅瀝之聲,竟日竟夜。荷生心中抑鬱,又冒了涼,便覺意懶神疲,飯食頓減。正在聽雨無聊,忽見青萍拿了一封信來,說是:“歐老爺差人冒雨送來,要回信呢。”荷生接過手來,覺得封面行書字跡姿致天然,不似劍秋拘謹筆跡,因想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劍秋行書,日來竟長進了!”即拆開一看,第一行是《病中吟》三字,急瞧末行,是“杜夢仙呈草”五字。心中倒覺跳了一跳,便將那詩細看過:
徒勞慈母勸加餐,一枕悽清夢不安。
病骨難銷連夜雨,悉魂獨擁五更寒。
沉沉官閣音塵渺,歷歷更籌藥火殘。
漸覺朱顏非昔比,曉來鏡影懶重看。
看畢,便問青萍道:“來人呢?”青萍道:“這是門上傳進來。”荷生道:“你去叫來人候一候,我即寫回信。”青萍出去,荷生又看了一遍,方才研墨劈箋,想要和詩,奈意緒無聊,便提筆寫了數字,疊成小方勝,用上圖章,命青萍親交來人,說:“四下鍾準到。”
此時已有兩下鍾。青萍出去,荷生忙將本日現行公事勾當。恰好雨也稍停了,便吩咐套車,一徑向愉園來。途間只覺西風吹面,涼透衣襟,身上雖穿著重棉,尚嫌單薄。進了園門,只見黃葉初添,荷衣已卸。走過水榭,門窗盡掩,悄無人聲,便徑由西廊轉入春鏡樓。聽樓上宛宛轉轉的嬌吟,便悄悄步入屋子,只聽採秋吟道:
“早是雁兒天氣,見露珠兒奪暑……”
以後便聽不清楚,遂站在樓門下細聽,又聽見微吟道:
“門兒重掩,帳兒半垂,人兒不見……”
荷生就說道:“果然,小丫鬟也不見一個!”紅豆向扶梯邊望下,微笑說道:“來了,上來吧!”
這裡荷生剛踏上扶梯,早見採秋站在上面。荷生便望著說道:“怎的不見數日,竟病了。”一面說,一面步上扶梯。見採秋穿一件湖色紡綢夾短襖,米色實地紗薄棉半臂,雲鬟半(身單),煙黛微顰,正如雪裡梅花,比尋常消瘦了幾分,說道:“我也沒有什麼大病,不過身上稍有不快。”此時荷生已經上樓,便攜著採秋的手道:“你一病竟清減了許多!”採秋接著說道:“我覺你也清減些。”荷生道:“我今天也有些感冒。你的詩好得很,只是過於傷感。我本來昨天要來看你,奈密摺方才拜發。總是這幾天的雨誤人。”採秋道:“這幾天的雨實在令人發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