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第2/4 頁)
個進步士紳,商行又在東海岸邊,相對會安全些。可幾天後,鬼子的飛機轟炸了八大家,商行被毀,張老闆的夫人炸斷了一條腿。張老闆為難地說,我們家遭大難了,實在沒法再留你了。
媽媽說,她是從炸塌的瓦礫堆下爬出來的,當天晚上,她扮成農婦模樣,揣了把剪刀,獨自離開了張老闆家。她唯一的去處是鹽東,直覺告訴她,在那兒可能能找到自己的部隊。正月,天寒地凍,海風凜冽,四野茫茫,她一生中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孤獨和恐懼。遠離部隊,遠離自己的丈夫,一個人在空曠的夜晚中摸索著尋找歸宿。鹽東在八大家以東,漸漸地,東方發白了,她知道要往太陽昇起的地方走去。
白天只能躲在高粱地裡,等夜幕降臨了再趕路。終於,她走到了鹽東,3師的政治部主任吳法憲帶著機關輜重轉移到這裡。媽媽回憶說:“我一見吳法憲眼淚怎麼也止不住了。”離開了集體的個體是難以生存的。“吳拍著我說,好了,好了,你看,這不到家了嗎。”
這個故事我們已經聽過無數遍了,如果我爸在場,媽媽總會說,該你講了。我爸就會接著說下去:“吳法憲的電報一到,人還在,我就放心了。鬼子出動了18架飛機轟炸八大家,那裡是我們的被服廠,機器裝置都裝載上船,鬼子來偷襲,就把船開出海去,時間長了,鬼子摸到了規律,就來轟炸。我一聽到訊息,想,壞了,很後悔,真不該把你媽轉移到那裡。”
“文革”時我們家落難,走投無路,想找找關係遞個申訴,翻遍了以往的熟人好友,都被打倒了,這就想到了吳法憲,媽媽說,他該不會忘記那時的情景吧?
根據地是回不去了,鹽東也非久留之地。經組織安排,她和汪雲(曹荻秋的夫炫)、陳綏圻(吳法憲的夫炫),乘一艘貨船來到了上海。
陳綏圻是上海人。說好了她們仨到上海都住陳綏圻家的,可是送她們的交通拿著支票去銀行兌現,就再也沒有回來。是卷著錢跑了,還是被敵人逮了去,不得而知。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此時,汪雲已臨產,她們將她送進醫院,不久生下一個男孩,自己卻因大出血永遠離開了人世。曹後來的夫人姓石。許多年後,我對媽媽說,見到曹荻秋的兒子了。媽問叫什麼名字,我說叫“曹紀雲”。“是紀念的紀嗎?”媽媽一聽就傷感起來,說:“那一定是汪雲的兒子了。我想見見他。”
偌大一個上海,舉目無親。她想起本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在大陸洋行當差,或許能幫上一把,可天色已晚,又下著小雨。媽媽說,蜷縮在洋行門口的那一夜,她連眼皮都不敢合一下,好不容易才捱到天亮,可以想像得到,那個本家親戚見到她時的驚訝程度。我媽媽和她的弟弟、妹妹參加新四軍抗日,族裡有所傳聞,只是李家的二小姐忽然出現在這裡,看她落魄的樣子,實在是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終於,在本家親戚的幫助下,她輾轉回了寧波老家小港。
自從離家參加了新四軍,這是第五個年頭了。戰亂和流離,母女相見,欣慰中自然伴隨著眼淚。為了安全計,她們搬到鄉下,那裡有個浪漫的名字,叫沙夏。我媽說:“小港的房子不能住了,牆裡嵌進去一顆炸彈,沒有爆炸,彈頭就從那邊的牆壁露出來,可你外婆還在這邊做飯。”可怕吧!在沙夏,媽媽生下了我的哥哥。
媽媽說她不是家屬,而是一名抗日戰士。她的丈夫還在和敵人廝殺,她要和他一起戰鬥。通向敵後的返程道路同樣是艱險的,媽媽說:“家裡當然不讓我再回去了,我就把自己的名字改了,把幼蘭(注:曾用名,現名李又蘭)改為玉化。玉化,這兩個字,代表了我的決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民族存亡,不做蘭花,而是戰士。”中國的女性,自古就不輸男人。
哥哥8個月時,她把他留給了外婆,先到了浙東譚啟龍(注:時任浙東遊擊縱隊政治委員;解放後先後出任山東、浙江、青海、四川省委第一書記。)那裡,陸路不敢走,就由海路返回蘇北。船在途中遇上了風暴,大桅都折斷了,只得隨洋流飄零。驕陽似火,風暴過後,一絲風也沒有,船就像凝固在鏡面上。渴得受不了了,就喝海水,嘴上盡是鹽花,這無異於自殺。只盼著下雨,所有能接水的東西都用上了。大雨過後又是暴曬,生命在掙扎。兩個多月後,他們終於看到了地平線。
戰爭沒有能讓女人走開。
我弟弟曾向他的一些外國朋友談起父母的這段故事,這些老外們怎麼都聽不明白,他們無法理解,世界上怎麼還有這樣一支軍隊,他們是帶著老婆打仗的,還生兒育女?這離他們生活的常識太遙遠了,連想像都產生了困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