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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他喚他,或輕快,或低慢,或如暖陽,或如熾火,那是交了真心在喚心尖上百轉千回的一個人;卻不似現在,沙啞,生硬……毫無溫度。
像是一塊稜角四方的冰,一把堅硬銳利毫無轉折的匕首。
沒有任何猶疑地、狠狠地插進他的心臟,剜心刻骨般刺耳。
謝風閒忽然問:“可要水?”
這是他問的第二遍。
蕭日影愣了愣,旋即笑道:“有勞。”
謝風閒轉身,他走路極輕,幾乎沒有聲音,只有衣料摩挲著,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響。蕭日影聽著,看著,面前的這個人鬆開床柱,慢吞吞地繞過屏風下的光影,繞過那些寶瓶、福祿、綵緞等寓意祥和歲月靜好的螺鈿花紋,再看不見。
他身形極穩,只每一步都有些緩慢。彷彿是耗了極大的心力一般。
蕭日影忽然想,也許在他第一遍問自己要不要水的時候,就應該順著他的話回答下去,而不是問他,你是誰。
然而這念頭只在他心上一滑而過,他到底不認得他。謝風閒這三個字是那樣陌生,除了帶給他頭腦中一遍重過一遍的疼痛,任他固執追問苦苦思索,卻沒有得到關於這三個字的任何訊息。
任何的,哪怕只是細枝末節的一丁點,一個片段或者一個畫面。
他不認得他。
這是一個陌生人。
謝風閒走至桌邊,伸手倒了一杯水。水是冰涼的,隔了夜的冷茶,因此含入口中也愈發苦澀,似乎從咽喉裡一直苦到心臟。
他一手搭在桌邊坐下,五指伸著,像是扶著桌沿要撐住什麼,雙眼茫茫然地看向一處,臉上的表情恍惚不明。這般呆坐片刻,才忽地想起來要做什麼,匆匆站了起來,起身往伙房去。
屋子邊緊挨著一間小一點的,便是伙房。謝風閒跨步進去,在牆角看見了炭爐,他取下火石與火引,哆嗦了好幾下才擦出些火花,生了火。火星落在火引上,麥草倏地燃燒起來,火焰跳躍著隱入草管,冒出些青煙來。他看著伸出去的指尖,好半晌,才發覺過來自己被燙了。
卻不痛。
火引“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濺起數星火花。
他彎腰欲拾,火星升起又飄散,草管散出一陣濃煙,他吸了一口氣,青煙相爭著鑽入他的鼻腔,他捂住口鼻悶聲咳嗽,青煙又迷住了他的眼。食指指尖被燙著的地方這才開始火辣辣地痛起來。
他猛地睜大了眼,那青煙中,火焰的餘燼像極了一個人的臉。
他的父親。
他那在濃煙火光裡,高聲而憤慨,似燃盡自己最後一絲生命般喊著“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的父親。
他咳嗽著,看著,忽地笑了起來。
如此,甚好。
你不記得了。
蕭日影,你不記得了。
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我是謝風閒。
謝家的小兒郎,前禮部侍郎謝子橋之子,住在你家對面的……被你害死那個人的兒子。
那錦衣華服策馬而來,神情淡漠的青年,終於壓過了心底那個倚樹看他的少年。
他狠狠閉上眼。
人的一生,並不僅僅只有愛情。縱使這是他想要的。
可是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
他是謝風閒,本該在了結書院學習之後應試科舉,踏上仕途,學他的父親,烏紗冠頂。然而他卻捨棄了家族,因著一己之私,隻身前往萬花學醫。
東方宇軒問他可想去萬花,他應了,毫不猶豫。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要得到一些東西必須捨棄另一些什麼,他想得很明白,或者說他以為自己,想得很明白。
離開家鄉的時候,蕭日影送他到巷口,他至始自終都沒有轉身,沒有去看身後的那個少年。這樣,一步,一步,終於行到那少年看不見的地方。
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城市,看著身邊經過往來如潮水般的人們,終於離故鄉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他始終不敢轉身,不敢回頭。
他害怕看見那少年的眼神,他害怕望見故鄉的只簷半瓦。直到某一個城市,他在街邊坐下來吃一碗飯,忽然地聞見了家鄉的味道,店主操著一口故鄉話,可是他卻連上前攀談打聽的勇氣也沒有。
他坐在長凳上,蜷著身體,才忽然發現,原來已經痛徹心扉。
原來已經……那麼想念。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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