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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怎麼才選了三張,他說老代媳婦一毛錢都不肯收,洗那麼多怪不好意思的。
我想化妝師攝影師還有那麼多朋友花了那麼多心思,不是更加浪費?不過我不想在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上跟他繞,身體的疼痛使他有些喜怒無常,情緒很容易波動。
每次發完火,當鎮痛劑發揮作用時,孟波又會很抱歉。
“那不是我,我的身體裡住著一個魔鬼。”他很文藝地說道,“所以原諒我吧。”
我裝著很害怕的樣子,“我怕那個魔鬼徹底控制你的意志,然後借用你的身體跑到外面去毀滅世界。”
“那我會告訴你,殺了我吧,為了全人類。”
我們一起傻笑,不曉得為什麼這個時候了會冒出這樣的幽默感來。
傷口癒合得很慢,到出院的時候,孟波在衛生間最後洗了個熱水澡,因為身體實在虛弱到極點,我只好全程扶著他幫他擦洗。他坐在一個方凳子上,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又低頭看了看手臂和腰腹,突然就哭了起來,跟個委屈的孩子一樣,“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幾乎只剩一把骨頭,面板鬆垮垮地掛在那裡,胸腔的肋骨一根根浮起,到了腹部突然凹陷下去,彷彿嚴重的厭食症患者。
“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是不是?你怕不怕?”
我用手捧住他的臉,低下頭要吻他,結果他別開了頭。
“你從來不讓我吻你。”我哀求道。
“不需要用吻來證明什麼。”
“孟波,我愛你。”
“我知道。”他嘆息似的,“我知道的……我知道。”
第二十七章:離開
我一早知道那一天會來,而且很快,總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想想看每到彌留,總會發生一些類似於迴光返照的稀罕事,我想他那天沒準會從病榻上站起來,打掃打掃房間,處理一些將來會變成遺物的東西,然後天色漸暗,他躺在床上,神情平靜地交代完後事。
沒有親歷過死亡,總懷著這樣美好的幻想。
事實上最後的那一段日子,他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都不佳,在宿舍養了一斷時間以後不得不重新回到醫院,腹腔積水,橫膈膜壓迫肺部導致無法呼吸,然後氣管被切開,每半小時必須吸痰一次。有好幾次我都顫抖著把手按在他的喉間,而他像一頭待宰的老羊,用溼漉漉的眼神無比深情地看著我。於是我下不了手,實在下不了手,一邊殘忍一邊仁慈,同時殘忍同時仁慈。
那天深夜,他說不出話來,勉強用手機打了一行字,讓我回宿舍去拿他的吉他。
他看著我的眼神已接近憐憫,我握著他枯瘦的手親吻著,久久不願放開。
我知道他要做什麼,我無力挽留,又捨不得放開,可是看他這個樣子,我只能把最後的選擇權交給他自己。
我在深夜的住院部大廳裡坐著,零星地有掛急診的人被收治過來,一個年紀只有十七八的少年,蠻橫的臉上血跡斑斑,一手捂著肚子,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掃了我一眼;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被裹在斗篷裡,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一起湧進來,那當奶奶的一個勁兒在流眼淚,其他人就開始取笑她。他們的生活充滿了希望,幾天以後就可以出院,重新開始他們的人生。可是我的孟波,卻要在這裡親手終止自己的生命,由醫生開具死亡證明以後方可離去。
我抽著煙,紫色的煙霧飄出去老遠,我看到一陣有顏色有形狀的風向著大門口而去,防風的塑膠片突然抖動,彷彿有誰撩起簾子走到外面。
不清楚彌留之際孟波對宗教有了怎樣的認識和理解,我突然想起來殺生是不被允許的,即便是殺死自己。
手猛烈地一抖,菸蒂掉在地上,我匆忙站起身,衝到電梯口,拼命按鍵。
我走到病房裡,值班的醫生護士並沒有責怪我為什麼留病人一個人孤獨地死去,他們只是用很低沉和緩的語調吩咐我給孟波收拾收拾,殯儀館那邊如果還沒聯絡好,就暫時送去太平間。
我說他不去太平間,我馬上帶他離開醫院。
所有的管子已經拔掉,儀器已經關閉,他躺在潔白的床單下面,我看不見他的臉,也沒有勇氣揭開看看,我想他大概不想我看的,我不介意,但是他會介意的。
我坐在病床前茫然無措,然後打電話給父母,告訴他們,孟波沒了,我需要幫助。
我在後半夜兩點回到宿舍,想收拾一些東西,我也不清楚要收拾什麼,媽媽讓我回來收拾,那總應該有東西收